Chapter 1 03

    我的鐵杆球迷是我的父親

    似乎在中國的大多數傳統家庭裏,都會有一張紅臉、一張黑臉,我的家裏也一樣。不過跟別的家庭有所不同,在我家裏紅臉屬於父親,黑臉的則是母親。

    現在想起來,基本上我的童年是這麽度過的:先是我在外麵調皮搗蛋犯了錯,接著是我媽一通怒斥或者氣急了開始找家夥動手,再接著便是我爸慌忙地伸出雙手攔下我媽,說一些基本不起多大作用的勸阻的話,順便悄悄地給我使個眼色,最後是我趁亂跑出家門一路狂奔到外婆家避“風頭”。

    我爸四十五歲那年才有了我,按咱們中國的說法,叫作“老來得子”。在我的上麵,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可這個最小的兒子,他是最寵愛的。在我看來,我爸在他們那個年代多少有些“異類”。我爸崇尚自由,在遇到我媽之前,他曾經因為各種原因東奔西走,足跡幾乎遍布了大半個中國。在那個年代,爸爸雖然學曆不高,但很喜歡看書。他喜歡讀書寫字,還會彈琴作詩,用我們現在的標準來看,我爸也算得上是一個文藝青年了。由於爸媽性格的原因,從小我便是敬畏我媽而親近我爸的。這個親近不隻是因為我爸對我有更多的袒護,還因為我始終覺得我爸身上有一種迷人的柔軟細膩的氣質。大概我個性裏的一些因素也多是受我爸的影響。

    關於我爸還有極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熱愛運動。他非常喜歡打籃球,乒乓球水準在他們那個幾千號人的廠子裏也是名聲在外的。我的運動細胞應該絕大多數遺傳自我爸。

    小時候,我爸在長沙衡器廠工作。在那座鋼筋水泥的叢林裏,有一個露天籃球場,那裏常常上演著各個車間之間的對抗賽。我爸司職中鋒,印象中,每每他一拿球,就會被兩三個人圍在中間。場上糾纏得難解難分,四周的水泥看台上也是人聲鼎沸。剛剛下班的工友們幾乎都是站著看,他們將白毛巾搭在脖子上大聲助威,或是幹脆用毛巾當作拉拉棒揮舞得上下翻飛。此時,小小的我就夾雜在大人們中間,看著我爸處於舞台的中央一次次傳球得分,興奮得手舞足蹈。

    我長大一點後,我爸也會帶著我到那個球場打籃球。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乒乓球。為此,我爸常常把飯桌當成球台,手把手地教我。父親很有耐心,不管我打成什麽樣,他從來沒有罵過我一句。當大人們都上班了,宿舍大院中間的洗衣台上擺上一排磚,就成了我和小夥伴們的競技場。室外球台的幹擾很多,刮風、落葉,球蹦跳後或掉進水溝裏,或幹脆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那時這些幹擾反倒成了我們打球的樂趣所在。我繼承了我爸的運動天分,又得到我爸的真傳,所以成了常勝將軍。記得那時候就因為乒乓球打得好,我走路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小孩子的心理很簡單,希望同齡人能夠崇拜自己。這也是為什麽,當宋教練選拔我去練羽毛球時,我的心裏滿是對乒乓球的依依不舍。

    父親沉穩細膩,溫柔寬厚,印象中似乎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很少。但這樣一個一直很安靜的父親,卻又同時具備動如脫兔,甚至瞬間移動的能力。那時我實在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無所不知、無處不在的,仿佛我的一舉一動,都盡在父親的掌握之中。

    剛開始練羽毛球那會兒,正是電子遊戲廳猶如一夜春風吹遍長沙大街小巷的時候,對這種新鮮玩意兒,我這種好動分子自然是毫無抵抗力的。於是,每次出門前,我都會軟磨硬泡地跟父親講條件,希望增加一些額外的“收入”。按照那時候家裏的“規定”,我每天的零花錢是兩毛,我就找訓練後要吃冰棍或者肚子餓等借口,爭取再多要兩毛。對於我這樣的小算盤,父親當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一開始不會拆穿我,而是期待我自己醒悟浪子回頭。父親的期待終於落空,隻好當我正在遊戲廳激戰正酣的時候出現,也不打我,而是耐心地跟我講道理,我羞愧得麵紅耳赤。在羞愧中抬頭,我看到的是父親於心不忍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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