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左宗棠的一生,恐怕無人不深為其頗負傳奇色彩的人生所折服和慨歎。他的經曆,前半生其實並無多大建樹,如果不是後來入湘幕為賓,而若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長以為農沒世”,那麽,他所能留下的,或許隻有一些水利、種植類的農書,以及儒學研究心得而已。或可成一代大儒和農學家,但也隻是湮沒在許多大儒或農學家之中,而不至於享譽世界,震驚中外近代史。他的最大成就,無疑是收複遼闊的新疆大地,但在軍事上所能取得的成就,根基還在於他的愛國愛民之心。“為政先求利民,愛國心懷天下”,國強民富,政通人和,齊家平天下,這是他作為一代“漢儒”從始至終的追求和理想。因此,對於左宗棠的綜合評價,我們先從他的政治思想說起。

    古代儒生讀書科考求功名,初願無非是通過做官從政實現自身報國為民的宏願。讀書不為名,則不會參加科舉考試;做官不為民,斷不會心懷天下。左宗棠雖然後來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為了功名利祿而讀書,但那是他在戎馬一生之後才醒悟過來的警言,而且,左宗棠所說不為功名,非為排除功名,而是不以功名為重。左宗棠後來也不讓自己的孩子為官,同樣是因為宦海官場數十年,目睹其腐敗混濁,不想讓自家孩子蹚上這渾水之故。而在他自己青少年時期,卻是熱衷功名與官場的,不然他也不會多次參加科舉,更三番會試了。而他獲取功名和官職的目的,則為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抱負。

    世事悠悠袖手看,誰將儒術策治安?

    國無苛政貧猶賴,民有饑心撫亦難。

    天下軍儲勞聖慮,升平弦管集諸官。

    青衫不解談時務,漫卷詩書一浩歎。

    他從小在接觸傳統儒學的同時,更醉心於經世致用之學,以“儒術策治安”便成為他政治思想的根基。所以有“治安”一說,自然是源於左宗棠所處的世紀交替、朝政不明的社會混濁現狀。有人主張以暴抗暴,如白蓮教、天地會、太平軍等農民起義,而儒學向來主張以“仁義禮智信”五常治國。麵對內憂外患的動蕩之世,左宗棠年少的心就已經滿是憂慮。

    範仲淹語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左宗棠世代耕讀,對此再熟悉不過了。因此,身處亂世,心懷天下,成了左宗棠自幼而終的一種自覺性行為。他看不慣亂世的種種昏暗,看不慣朝政無能、庸昏當政的政局,更忍耐不得人們因此所受盡的種種苦難。一邊麵臨“更憶荊沅南北路,荒村四載斷炊煙”的內憂,一邊又要應對“南海明珠望已虛”,“五嶺關防未要疏”的外患,左宗棠深深為處在這個時代的黎民百姓所擔憂。不僅如此,民之憂亦即國之憂,民不堪其苦,則國之病久矣,左宗棠更替國祚命運所憂慮。

    報國空慚書劍在,一時鄉思入朝饑。

    賈生空有乾坤淚,鄭繁元非令仆才。

    洛下衣冠人易老,西山猿鶴我重來。

    清時台輔無遺策,可是關心獨草菜?

    時不我待,偏偏又天不我眷,左宗棠隻好背負著一身才識,心懷天下之憂,作成此《燕台雜感》自歎憐惜。然而,從中我們卻可以看出左宗棠迫切希望從政,一改昏庸,還政清明,除弊禦侮的心願。“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左宗棠從政無門,隻能以憂懷天下之心,從古之聖賢和經世之學中尋求另一種“參政”的途徑,期冀以書生之言,博得有誌之士賞識,或為采用。這在之後晚清首遇鴉片戰爭時,左宗棠頻仍著說,四處發揚自己的建議之中更可體現其雖為貧儒,卻一如心憂天下的拳拳愛國之心。

    隻是,左宗棠直到不惑之年之後,才有機會直接參政,雖則仍然借以駱秉章之名才得以實行。而這,更為左宗棠形成“民生為務”的政治思想作了催化劑。因為多年熟睹腐政和民生疾苦,左宗棠認為參政應“先求利民”,這與孟子“民貴君輕”的思想如出一轍。“皇上勤求民瘼,澄敘官方,在位諸臣當何如賢良自勵,以勉圖報稱也哉!”左宗棠的政治理想,就是為君者勤政為民,為官者賢良自勵,而後有循吏良政,民生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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