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孤獨是這樣的。

賀俞年死後,嘲風對於孤獨有了一個新的定義。

數萬年的歲月,嘲風可以朝朝暮暮的守著朝陽落日,即使再厭倦,他的心裏總是不起波瀾的,至少麵子上。

他甚至可以一直看著南歸的燕兒,看她匆匆忙忙的銜泥築巢,一整天其實也就那樣匆忙的過了。他已經忘了重複了多久這樣的日子了。

有時候會遇上暴雨天氣,他通常蜷縮著身子慢慢的爬進屋裏的房梁上,裏麵煙霧繚繞,嘲風並不喜歡這樣的氣味,太沉悶了,沒有絲毫的動靜,這樣的煙霧,會把日子拉得更長,青煙嫋嫋的,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

嘲風耷拉著的眼皮終於忍不住的闔上了,他像是從未睜開過這雙眼,一閉上眼睛,人間竟已經過去了千年,萬物更替,隻有嘲風,他還是那個他,孤孤單單的,連寂寞也無處可說。

那些房頂上的瓦片,他用尾巴一片片的數過,哪片裂了,哪片在一個夜裏被風吹了下去,他都知道。

然而這樣的寂寞,是細水長流的,縱使難過,但時間太久了,他也習慣了。

可是現在,他要怎麽能習慣這樣的寂寞,這樣的痛呢?

賀俞年已經走了將近一個月了,嘲風卻覺得,這數萬年堆積起來的寂寞與難過也比不上現在。莫說一花一草了,便是天上飄過的雲,也會讓他睹物思人。

他抱著那天他們成親時穿的衣服,大紅色的,上麵沾上了賀俞年的血,幾乎已經被衝刷的差不多了,但是嘲風總是覺得,這上麵還存著些。

後山的桃花開了,落花成河,嘲風就抱著那件賀俞年穿過的喜服,躺在桃花下,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忘了自己好活著,或許對他來說,死了更好。

老劉瘋了。

這是嘲風回去的時候發現的。

他將賀俞年的屍體燒了,隻留下小小的一罐骨灰,天天帶在身上

他本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到劉家村的,但是那裏或許是他和賀俞年留下的唯一美好記憶的地方了,或許說,隻有在劉家村,賀俞年對他的不再是僅僅是恨。

他又是那個嘲風了。

隻不過,劉家徹底敗落了,那間祠堂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蛛網在各個角落裏都有痕跡,它們一點一點的隨著蛛網向上爬,直到在蛛網的中央,靜靜地蟄伏,等一個迷路的獵物闖進來。

慶幸的是,這間祠堂裏,終於沒有整天的煙霧繚繞了,嘲風也不會再迷失在這濃濃的煙霧裏了,這悠長悠長的生命似乎開始度日如年了起來。

賀俞年失蹤後,老劉找了好長時間,後來,不知怎麽的,他就瘋了,天天瘋瘋癲癲的在村子裏閑逛,走到村東頭逗逗小孩,然後一會兒就去了村西頭的田裏撒潑,隻不過他啊,天天跟人念叨著賀俞年的名字。

他說他有個孫子,是他撿來的那麽小的一團,他給養到了那麽大,可是後來啊,後來的某一天,他就把他給弄丟呢,怎麽會丟了呢?

好好的人,怎麽就丟了呢?

老劉百思不得其解,天天上公安局報案,整個村子翻了一個遍,可那人啊就是找不著。

嘲風還在那裏,他抱著那件脫了色的喜服,低低地望著底下來往的人,看著老劉口裏喊著賀俞年的名字,向遠方跑去了。

可是啊,日子還是這樣過去了,這樣的寂寞的時光,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