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澹台蕖小臉興奮得通紅，要上前招呼，孔戚欒擺手止住。見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孔戚欒不禁微笑，便給澹台蕖開了房門，自到水房洗漱。洗罷，剛回到房間，便見一雙柔嫩的小手從背後向眼睛掩來。孔戚欒任眼睛被掩住，笑道：“哪個竟敢擅闖民宅？”
便聽萬念雁在背後笑道：“好啊，倒把我看成賊了。”
孔戚欒笑道：“據推測，這位擅闖民宅者定然漂亮得很，本人不忍以賊名之。”
萬念雁笑道：“甭甜嘴蜜舌的！剛才醒了見房門開著，把我嚇得夠嗆，倒以為來賊了呢。”
孔戚欒笑道：“十多年沒玩小孩子遊戲了，不妨玩一玩。綠燈綠燈綠燈綠燈……紅燈！”
萬念雁一笑放開手。孔戚欒回頭笑道：“怎麽不玩了？”
萬念雁笑道：“胡子都一把了，還瘋！”
孔戚欒笑道：“這胡子可是為你留的呢，你不是說我留起胡子象嶽飛和戚繼光，有股英武之氣麽？”
萬念雁笑道：“胡子也不知多長時間沒修了，呲呲毿毿的嚇人，倒更象盜蹠，有股匪氣呢。”
孔戚欒笑道：“盜蹠可是有道的大盜，連莊子都佩服得很呢！好吧，既被譽為強盜，就應有點強盜的作派才是！”說著一把抱住萬念雁，在她頰上響亮地吻了一下。
萬念雁滿麵通紅地推開了他，嗔道：“毛手毛腳的！聽學校人說，你這一個星期帶學生們到農村玩去了？對了，阿蕖在哪兒？仲沛柔那夥兒小鬼呢？”
孔戚欒把一星期來的情形說了說，笑道：“玩？陪學生們吃苦頭兒去了！仲沛柔他們回家去了，阿蕖在水房洗頭呢。這一個來月和同學挺合得來，小孩子麽容易處得好。什麽時候到的？”
萬念雁笑道：“昨天中午。沒想到巴巴地趕來，先吃了一大碗閉門羹，幸虧門衛有鑰匙。荔依自然追隨老師，一道去農村了？”
孔戚欒笑道：“小國現在是幼棟輔導員。萬大小姐，莫非你到現在還吃醋麽？”
萬念雁捶他一把，笑道：“誰吃醋了？”指著牆上一幅國畫，“這墨荷圖是荔依畫的吧？嘖嘖嘖，孔戚欒自然當作至寶了！畫得這麽好，我這幾幅真是相形見拙了。”
孔戚欒摟住萬念雁，笑道：“人家小國可把你當師母看，還要向你請教畫藝呢。其實，夫人這麽一小匙一小匙地吃醋，本人還是蠻高興的，就怕整壇整壇地吃起來，那就天下大亂了。”
萬念雁笑道：“知道臭美的‘臭’怎麽寫麽？‘自’字下麵一‘犬’字，意謂臭美者乃狗也。”
孔戚欒笑道：“不管我是雞是狗，反正萬大小姐就快嫁我了。”又笑道：“小國是個好女孩，我準備把新鑄介紹給她認識，新鑄大學也放假了，我掛電話叫他到宓興來。”
萬念雁笑道：“你是說四猴子？二十出頭了還長不大，荔依能看上他才怪呢。而且她對孔戚欒恐怕……”
孔戚欒笑道：“甭隻管胡說。老疙瘩小時候雖是皮了些，不過一向聰明過人，才氣在年輕人中也是不多見的，又和荔依年紀差不多，年輕人之間應該容易找到共同語言。”
萬念雁笑道：“他們年輕，你倒老了麽？”
孔戚欒喟然歎曰：“數萬裏異國奔波，幾千重故園愁緒，得無生白發否？況望夫台上，紅顏易老，奈何橋下，尾生悲淚，雖事過境遷，感慨係之，猶不能不入此圍城，嗚呼……”
萬念雁捶了他一拳，笑道：“好啊！原來是嫌我老了！鬧了半天孔二公子已覺得事過境遷，早感慨係之了？好吧，我沒本事象你這家夥這樣出口成章，倒可把徐誌摩用過的一句日本話奉送。”
孔戚欒笑道：“怎又扯上徐誌摩了？哪句日本話？”
萬念雁笑道：“沙揚娜拉！您老人家自己入圍城吧，本小姐恕不奉陪了。”
孔戚欒笑道：“那可不行。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嘛！甭開玩笑了。老爺子那邊怎麽說？”
萬念雁笑道：“老爺子倒沒說什麽，隻是有兩個要求，第一是婚禮必須在文邑舉行，第二是戶口不得遷出文邑，其他隨你這‘混帳’如何，他再不管了。”
孔戚欒笑道：“老爺子總算想明白了，隻是不能承歡膝下，我自己倒覺過意不去。”
萬念雁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張現金匯票遞給孔戚欒，笑道：“這是老爺子給你買房子和安家用的。”
孔戚欒看了一眼，笑道：“哪用得這許多？房子倒有一處呢。”便把前日仲□酬謝一事說了，“明天咱們一道去看看，要是不入夫人法眼，再想別的辦法。”
萬念雁笑道：“這倉頡基金倒是創舉呢。孔二公子大方得很，上千萬說捐就捐了。”
孔戚欒笑道：“本來這個基金會我正準備自行籌劃建立，正好有了這筆款子，倒省事不少。我呢，就在宓興再建所小學，或索性建所初中也就行了。”
萬念雁用手背在孔戚欒額上觸觸，又在自己額上觸觸，笑道：“這家夥體溫正常，沒發高燒啊？怎麽口氣象特護病房的病人？”
孔戚欒笑道：“甭打岔。這學校嘛，就以夫人芳名冠之，叫‘念雁學校’，校長之職就由夫人勉為其難如何？”
萬念雁笑道：“我當了校長，孔大教育家當什麽？”
孔戚欒笑道：“自然是副校長了。為得到夫人的全力支持，本人隻好甘居人下為一走卒了。”
萬念雁笑道：“你這是‘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老子》倒記得挺熟，我才不上當呢。”
孔戚欒笑道：“我這是‘將欲取之，必固娶之’！”便又在萬念雁頰上吻了一下。萬念雁笑著推開了他。
正說笑時，澹台蕖進屋來，自與萬念雁有一番親熱，孔戚欒見二人偎依著絮絮談話，不禁微笑。
次日，仲沛柔等象是約好了似的，不到八點就都趕到宿舍，見了萬念雁都高興非常，圍攏一處說笑。萬念雁將帶來的禮物分給學生們，還給每人一套新式夏裝。學生們正興致十足地試衣服，荔依也來到宿舍，與萬念雁一道說體己話。
孔戚欒正坐在書架旁翻書時，仲沛柔和棟昆幾個跑了過來，笑道：“孔戚欒，您有沒有航模一類的書？”
孔戚欒笑道：“怎麽忽然又對航模感興趣了？”
仲沛柔笑道：“是這麽回事，昨天回家後，與曾騫振和棟昆在滄浪廣場上走走，正好遇見全西小學的幾個學生在那兒玩航模，我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挺有意思。他們得知我們是幼棟小學的，就問我們有沒有航模組，我說沒有，這幾個小子竟一百個瞧不起，一副目空無人的樣子，竟敢學阮籍翻白眼！當時我就生氣了，和他們約好，開學後和他們比賽一場，看誰航模玩得棒！”
棟昆笑道：“對！非叫這些‘翻眼猴’輸成‘直眼猴’不可！”
孔戚欒笑道：“航模運動好雖好，隻是製作費時，操作熟練也需時日，隻怕不太容易吧？再有二十來天就開學了，來得及麽？”
仲沛柔笑道：“來得及！我組裝過半導體呢！航模想來不在話下！隻要有航模方麵的書，再買來零件用心組裝就是了。”
孔戚欒笑道：“航模可沒這麽簡單。這樣吧，過兩天老師的弟弟就要到宓興來了，他是航模專家，從小玩到大，得過不少獎呢。等他來了，你們再好好請教吧。”
學生們聽了興奮非常，紛紛問道：“您的弟弟多大了？他和您長得象麽？”
孔戚欒笑道：“他和你們國姐姐年紀差不多。人麽，卻和你們很象呢，等他來了你們就知道了。”
學生們還要再問，孔戚欒命他們統統溫書去了。
下午，孔戚欒、萬念雁與荔依和學生們一同到仲□贈的住處去參觀。眾人按地址來到海邊看時，卻是一棟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門庭簇新，裝修得停停當當。孔戚欒大略看了看，便與學生們到陽台上看海去了。萬念雁卻裏裏外外看得仔細，不時異議兩句，荔依也在旁幫著出主意。
看過住處，孔戚欒提議大家遊泳，眾人一致同意。到海邊買了泳裝，租了個皮劃艇和幾個救生圈，便一同下海暢遊。直至日暮西山，方興盡而返。次日，孔戚欒又與萬念雁一道到開元街購買家具和廚具等一應器物，預備婚後在此定居。
因孔戚欒回返宓興，清吟社重又開張，從前的社員們得知，紛紛與孔戚欒聯係，並前來活動。
一天中午，孔戚欒和萬念雁正與學生們吃飯，忽然門響了，皇甫霜過去開了門。眾人看時，卻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身穿淺色半袖恤衫，戴著遮陽帽和墨鏡，頭發長垂至肩，背著一個大旅行包。年輕人摘下墨鏡，露出張娃娃臉，向孔戚欒與萬念雁鞠了一躬，笑嘻嘻地道：“二哥好！二嫂好！”
孔戚欒站了起來，接過旅行包，笑道：“熱壞了吧？還跑得氣喘籲籲的，急什麽？”
萬念雁笑道：“還不是怕錯過午飯？”
年輕人笑道：“二嫂高見。這麽長時間沒吃上二哥炒的菜，想起來就直流口水，既來了豈能錯過？於是本人千裏奔波，馬不停蹄，直奔而來，雖然委屈了腿腳，總算口福還在。”
萬念雁笑道：“饞蟲！”
孔戚欒笑道：“同學們，這是老師的四弟孔新鑄，特地從文邑來看望老師。”
學生們好奇地望著孔新鑄，齊聲道：“叔叔好！”
孔新鑄笑道：“大家好。二哥，你就為這些小把戲離開文邑到這兒來的？還把老爺子氣得夠嗆？”
孔戚欒笑道：“這叫人各有誌。仲沛柔，再去拿雙筷子來。”又對孔新鑄道：“怎麽現在才來？”
孔新鑄笑道：“還不是為給這些小鬼預備航模？老爺子聽說你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不知怎地卻大大不放心起來，臨行一再叮囑，不準在宓興呆的太久，女朋友要是談成了，將來結婚，必須一起到文邑定居，不準留在宓興。我樂得不行，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又神秘兮兮地道：“二哥，這女孩是，還是beautiful，還是？”
孔戚欒一怔，笑道：“什麽亂七八糟的？”
仲沛柔回到屋裏，將筷子交給孔新鑄，笑道：“在英語裏，是人品好的意思，beautiful是外表漂亮的意思，就是兩者俱佳，也就是品貌雙全之謂也，叔叔我說的對不？”
孔新鑄大喜，與仲沛柔連連握手，道：“好好好！小小年紀竟有此悟性，當真難得之至！沒想到在千裏之處的小城，竟能遇上一小知音！別叫我叔叔了，我們結成忘年交，叫我哥哥吧！哪一天我倆一同再寫本《品花寶鑒》。”
仲沛柔笑道：“《品花寶鑒》是什麽書？”
萬念雁笑道：“仲沛柔甭聽他胡說。這位叔叔可和你們老師大不一樣，屬於典型的兒童頑固症，就是說個子雖然長大了，但精神卻停留在兒童階段堅決不肯長大，因此你們叫他小弟弟也成。大家知道他的外號叫什麽麽？”
孔新鑄忙拱手作揖，笑道：“二嫂別說！小弟有禮物孝敬呢！”說著打開旅行包，從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來，笑道：“這是新款便攜式梳妝盒，小弟特地買來送給二嫂。”
萬念雁接了過來，笑道：“這麽好心？要是再捉弄人可仔細了！”反覆將盒子看了，見無異樣，便將盒前開關按鈕一撳，盒蓋突然閃電般地蹦了起來，從盒子裏倏地彈出一物，連連怪叫著，同時一陣紅綠紙屑隨之騰空而出，撒了萬念雁一頭一身。
萬念雁嚇了一大跳，盒子險些脫手落下，仔細看時，見盒中彈簧上坐著個歪嘴斜眼的小玩具人，口中一開一合，怪聲怪調地道：“MumMumMum……”小人手上拎著塊條幅，上寫“預祝二嫂新婚大喜，早生貴子”。萬念雁頓時麵紅過耳，將盒子放在桌上，一把扯住孔新鑄耳朵，嗔道：“好個四猴子！膽子越來越大了！”
孔新鑄連連告饒，誇張地呲牙咧嘴，大叫道：“二哥救命！”
孔戚欒笑道：“甭胡鬧了，學生們在呢。”
萬念雁一笑放手，拂著頭上身上的紙屑，笑道：“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四猴子從小淘到大，為捉弄人，挨了多少毛板數都數不清了，還是不知悔改！”
孔戚欒笑道：“可不是？記得小時候，新鑄給溫妹弄了個特製墨水盒，溫妹正要打開，正好老爺子來了，見那墨水盒樣式獨特，便拿過來看，剛剛打開，一股墨水便噴了出來，濺了老爺子一臉一身，結果那一回新鑄被揍得幾天不敢走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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