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圖上看,軒轅鎮離宓興不過二百公裏,但因沒有高速公路,不免拐彎抹角,且泥路、土路、山路不少,故實際裏程長了一倍不止,且車速較慢。姬舒旺沒有同行。他本來建議把學生帶到郊區果農菜農那邊看看也就是了,孔戚欒卻堅持讓學生們見識一下原汁原味的農業,加上軒轅鎮有仲氏集團不少田產,食宿都方便,因此組織學生驅車數百裏往軒轅鎮趕去。

    天氣甚熱,車有時走在土路砂路上往往塵土飛揚,學生們的情緒還是很高,在座位上大說大笑,扒著車窗向外看,攀在行李架上掛著,在車內竄來竄去,宛如出籠猴兒一般。孔戚欒雖早叮囑各班主任小心看管,以防意外發生,還是平抑不住學生們的興奮之情。

    孔戚欒與荔依坐在一輛公共汽車後排。荔依有些暈車,加之天氣熱,更覺不適,臉色便有些蒼白。

    孔戚欒覺察了,歉然道:“不好意思,實在不該把你拖來。小國,你到仲氏的車上坐吧?那裏有空調,還能少遭些罪。”

    荔依笑道:“不用了,我沒事。您別以為我弱不禁風,軍訓時我還參加過全副武裝拉練呢。”

    學生們得知荔依暈車,不禁關心,紛紛擁了過來。仲沛柔遞過恒溫瓶,道:“這是冰澄汁,能解暑氣,國姐姐您喝。”

    接著公孫白拿出解暑藥丸,慕容寬拿出山楂茶……一時荔依手裏塞滿了東西,澹台蕖則在荔依額上、太陽穴上揉著。

    荔依心下感動,笑道:“姐姐沒事,大家快坐好,小心甭磕著。”

    仲沛柔笑道:“磕不著!我們跟孔戚欒學拳,難道白學了麽?”話未說完,汽車忽然刹了一下,學生們都握著車座把手,唯獨仲沛柔指手劃腳說得正歡,頓時一頭向車前麵搶了過去。

    孔戚欒手疾眼快,縱身一把抓住仲沛柔後領,拎了起來。仲沛柔頭差點撞到地上,猶自迷迷瞪瞪望著眾人,學生們都大笑起來。

    棟昆笑道:“敵將見仲沛柔使此怪招,大惑不解,自慚見識淺陋,乃問道:‘來將!這是什麽招式?’仲沛柔喝道:‘呔!忒甚少見多怪,此乃狗搶屎也!’”

    閔敬文笑道:“呆會兒到了農村,那裏牛屎馬糞有的是,何必現在就搶?”

    慕容寬笑道:“本人想到了個對聯,上聯叫春無限好,下聯叫狗屎……狗屎……”

    漆振登接道:“狗屎分外香!”

    全車學生頓時笑成一片,有的躺在座位中打滾,有的將臉埋在車靠背上,都笑不可遏。荔依也靠在孔戚欒肩上笑個不住。

    仲沛柔返過神來,捅了慕容寬一拳,笑道:“現在是夏天!哪來什麽春?”

    東方承笑道:“那就夏陽無限美,狗屎……”

    孔戚欒笑道:“甭鬧了。仲沛柔,仲氏集團在軒轅鎮有二百頃農場吧?你可算小東道主了,別一味胡鬧,想想怎麽當好這個東道吧。”

    仲沛柔一拍胸脯,笑道:“沒問題!軒轅鎮小時候我去過一次,鎮子外麵是大稻田,一望無邊,鎮子北麵是大軒轅山,山上都是又深又密的原始森林,聽說山裏還有軒轅廟呢,也不知在什麽地方。嗯,到了那邊呢,我請大家喝羊奶,吃大鍋玉米餅,吃綠色雞蛋……”

    有用奇道:“什麽綠色雞蛋?綠殼的麽?”

    仲沛柔笑道:“老土!連綠色食品都沒聽過?綠色雞蛋就是農戶自己家養的雞下的蛋,不用化學飼料,那雞蛋才香呢,保證大家沒吃過。除了吃呢,當然是玩了,老爸農場裏有好幾隻大狼狗,咱們去喂狗玩,然後去魚塘釣魚,再逗逗大白鵝,有幾隻大白鵝可好鬥了……對了!還有個馬場呢!咱們騎馬去!”

    孔戚欒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老師帶你們下農村是為好吃好玩麽?農村中可學的東西多著呢,老師布置一篇作文,題目就是《糧食是如何生產出來的》,大家一邊多向農民請教,一邊構思作文,回去後利用假期將作文寫出,開學後交給老師。要是光顧貪玩,寫不出作文,或者敷衍了事,老師可就……”

    學生們齊道:“巴掌燉肉!”接著又笑成一團。

    孔戚欒笑道:“剛才說起東道主,老師考考你們,東道主這個詞最早出自哪本書?這篇文章老師以前講過。”

    學生們頓時啞了下來,拍頭的拍頭,撓腮的撓腮,一時都想不起來。荔依笑道:“姐姐提醒大家一下,這篇文章出自《左傳》,還被清朝人吳楚材、吳調侯選入《古文觀止》一書。想起來了?”

    話音剛落,仲沛柔拍手笑道:“想起來了!是‘燭之武退秦師’,對不對?當時秦國與晉國一道攻打鄭國,鄭國就派燭之武對秦穆公說,秦國攻打鄭國得不到好處,反而便宜了晉國,不如留著鄭國,當做東方道路的主人,秦國軍隊路過,鄭國還能招待招待……如此這般花言巧語一番,說得秦穆公信了,就退兵了,晉國便也跟著退兵了。東道主這個就出自這篇文章,對不對?”

    孔戚欒笑著點點頭,仲沛柔得意非常地對學生們道:“本人乃文史小辭典,什麽問題也考不住!”

    綺煙笑道:“吹牛!還不是國姐姐提醒的?”

    曾騫振道:“孔戚欒,為什麽是東道主,而不是西道主,南道主?”

    孔戚欒笑道:“因為鄭國在秦國東麵,燭之武才那麽說。”

    皇甫霜笑道:“這家夥迷糊轉向了!”

    宰舟察問道:“對了,孔戚欒,人們常把各種物品叫做東西,為什麽不叫南北呢?”

    孔戚欒笑道:“這個問題曆來說法不一,其中有一個五行說,老師覺得還解釋得通。‘五行’大家都知道吧?就是中國古人認為構成世界的五種元素,即金、木、火、水、土,又可代表五個方位,就是東、西、南、北、中。東西是金木兩個元素,人們可以用來製成物品;而南北則是火水兩個元素,自然製不成物品,所以人們就以‘東西’作為物品的代稱。不過這並不是定論,大家知道就行了。”

    曾騫振抱著孔戚欒手臂,道:“孔戚欒,您怎麽懂得那麽多啊?我什麽時候象您知識這麽淵博就好了。”

    慕容寬撇嘴道:“你有孔戚欒那麽好學麽?孔戚欒已學會了五門外語,現在又在學俄語,還天天翻看《大不列顛百科全書》,還有厚厚的《範文正公集》、《王文成公集》、《蘇東坡集》、《柳河東集》,還有《宋史》,嘖嘖嘖,太了不起了!”

    仲沛柔笑道:“孔戚欒做飯也是一流的呢,除了巴掌燉肉外,無論什麽菜都做得呱呱叫,沒等端到桌上,曾騫振聞到香氣,饞得涎水就流到門外呢。”

    學生們又笑了起來,綺煙笑道:“我倒覺得仲沛柔有必要多吃點巴掌燉肉。孔戚欒不但做飯好吃,還會縫衣呢,上次我的空手道服被仲沛柔扯破了,還是孔戚欒縫好的呢。”

    閔敬文道:“上回我的錄音機還是孔戚欒修好的呢。”

    ……

    學生們七嘴八舌說著孔戚欒的多才多藝,荔依則在旁溫柔地望著孔戚欒不語。

    宰舟察道:“孔戚欒,我看過很多名人故事,說很多學問家、科學家都對生活細節不太注意,象牛頓把手表當成雞蛋煮了,王羲之拿饅頭蘸墨吃,愛因斯坦把毯子當成外衣披著出門,陳景潤也鬧了不少笑話,好象這些人生活上馬馬虎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學問上,才取得成功,您怎麽學問和生活都精通呢?”

    孔戚欒笑道:“甭恭維老師了,老師可比不得這些成就卓著的學問家與科學家。其實大家想想,幹事業、做學問的動力從何而來?不就是從生活中來麽?怎能將生活與事業、治學剝離開呢?凡是真正有成就的人,都熱愛生活,興趣廣泛,善於從生活中汲取靈感。牛頓、王羲之這些人由於對治學太過專心致誌,而鬧出煮手表、吃墨汁這樣的故事,並不意味著他們不熱愛生活,對不對?據說牛頓是在蘋果園中看到蘋果落地,悟出萬有引力定律,而王羲之喜愛養鵝,從對鵝的觀察中也悟到了一些書法的妙詣,對不對?”

    仲沛柔笑道:“鵝可不太友好,還咬人呢,那次我到農場去,穿了一身綠毛衣,結果一群鵝把我當成大白菜,追著我好一通咬呢。”

    學生們頓時哄然大笑,綺煙打了他一下,嗔道:“甭打岔,好好聽孔戚欒說話!”

    孔戚欒笑道:“這也是一種生活體驗,仲沛柔好好思考思考,說不定也能悟出些道理。老師再舉一個例子,就是唐朝人張旭,大家知道他是誰麽?”

    東方承笑道:“知道!他是唐代大書法家,號稱‘草聖’,您給我們講過杜甫的《飲中八仙歌》,他就是八仙之一,對不對?”

    孔戚欒笑道:“對,他的草書為有唐一代第一。據他自己說,他曾經見到公主與擔夫爭路,從中悟到了筆意,又曾觀看公孫大娘舞劍,又悟到了筆神,從而領會到草書的精髓;還有,獲諾貝爾獎的丁肇中博士,也曾從醉漢走路姿態的特點中受到啟發,得出一個重要科學結論。大家想想看,如果王羲之與張旭隻曉得在書房裏臨帖練字,而牛頓與丁肇中也隻知道死啃書本和在實驗中做實驗,對生活不聞不問,更談不上觀察思考,能取得真正的成就麽?”

    曾騫振笑道:“當然不能了。可您命我們學做飯、洗衣、打掃衛生,就是讓我們熱愛生活麽?不過不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我們也一樣熱愛生活啊。”

    孔戚欒笑道:“熱愛生活,就是不與生活對立。做飯洗衣這些日常之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怎能忽視呢?真正熱愛生活的人,從來不把做家務當做作苦事,反而能從中得到樂趣,悟得道理。凡是以學習和事業當理由逃避日常家務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懶惰。”

    仲沛柔笑道:“就是!曾騫振做飯還行,就是不愛洗衣服,還以其肥胖當理由,整個一個LazyPig!”

    學生們又笑了起來,曾騫振笑道:“你才是LazyPig!我體重都降到七十公斤了!”

    漆振登笑道:“這可不好說。等到了農村,曾騫振和豬圈裏的大肥豬比比體重,讓老農過過磅,老農肯定嚇了一跳,說:‘俺那娘!這城裏的豬就是比農村的豬邪乎,咋這麽肥?!’”

    學生們哈哈大笑,曾騫振笑道:“貧嘴鬼!想吃巴掌燉肉!”

    孔戚欒笑道:“大家到農村後的這一個星期,要多多觀察、親近大自然。大自然是一個大寶藏,也是真正的大師,我們可以從中獲得無數有益的啟示。這樣吧,作文也可以加一篇,題目是《大自然的啟示》,內容可以任選。”

    皇甫霜苦著臉道:“又多了一篇作文!我最怕寫作文了。孔戚欒,要是寫不好,還‘巴掌燉肉’麽?”

    孔戚欒笑道:“隻要不貪玩,用心觀察構思,怎會寫不好?”

    荔依因專注聽孔戚欒與學生講話,也忘了暈車,麵色早好轉過來,笑道:“清吟社好久沒開了,孔戚欒帶我們朗讀幾首詩吧。”

    孔戚欒笑道:“這樣吧,老師帶大家作個遊戲怎麽樣?”

    學生們一聽來了勁頭,紛紛道:“什麽遊戲?”

    孔戚欒笑道:“倒背詩詞!把我們從前學過的詩詞從最後一個字背起,背到頭一個字,這是古代文人常做的遊戲。”便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支鋼筆,笑道:“這支派克金筆是老師考上大學時老爸送的,用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誰背得最好,老師就把這支筆獎給他。”

    學生們更來精神了,嚷著要孔戚欒出題目。

    孔戚欒指著車窗外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笑道:“先從最熟悉的開始,杜甫的《望嶽》怎麽樣?”

    仲沛柔第一個道:“這還不簡單?我先來!”卻張口結舌半天,才結結巴巴背道:“小……山……眾……覽……一……頂……絕……淩……當……會……我的媽呀,這麽難背!”學生們也哄笑起來。

    荔依笑道:“倒背詩詞可是要功夫的,以為挺簡單麽?姐姐背給你們聽。”

    學生們一齊不依,道:“不行不行!國姐姐要背的話,鋼筆還有我們的份兒麽?這是考大學的吉祥物,而您都已經是大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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