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門一開,十二個小腦袋都聚在門邊,個個嚴肅異常,沒半點嬉笑之色。仲沛柔道:“孔戚欒,您要走麽?”

    孔戚欒點頭道:“對,老師的老爸病了,得回去看望一下。”

    綺煙道:“您……您……還回來麽?”

    孔戚欒見十二個學生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滿是乞求之色,心下感動,強笑道:“老師盡量回來。”

    頓時學生們跑進屋來,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腰的抱腰,扭股糖似地粘在身上,紛紛道:“不是盡量,您一定要回來!”

    東方承急道:“您要走了我們怎麽辦?”

    曾騫振帶了哭腔道:“要是孔戚欒非走不可,我就不吃飯了!”

    皇甫霜眼淚已是流下來了,道:“您老爸幹麽不講道理?”

    綺煙與公孫白偎著孔戚欒哭得說不出話來。

    仲沛柔忽然道:“孔戚欒若不回來,我……我要‘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我不上學了!我要到軒轅林去隱居!”

    話音一出,學生們紛紛響應:“對!我要‘乘槎浮於海’!”

    “我要學嚴子陵到富春江釣魚!”

    “我要學王維‘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

    ……

    孔戚欒麵色一沉,道:“胡鬧!”待學生們哭鬧聲漸低,又溫言道:“老師不是說過做人要堅強麽?老師也很難過,不願離開大家,但世界上很多事是不能強求的,對不對?就算老師不走,你們還能永遠留在老師身邊麽?是不是還要上中學、上大學、工作、成家、努力成就一番事業?”

    閔敬文哭道:“我才不要上中學、上大學、工作、成家、成就事業,我非要永遠留在老師身邊不可!”

    孔戚欒笑道:“傻話!老師若不能回來,這些書和健身器械都送給大家,隻要記住老師的話,大家努力學習,認真修身,將來都會有所成就,老師在不在這裏都是一樣。”

    綺煙哭道:“才不一樣呢!您走了,誰教我們讀書?誰帶我們參加清吟社?誰帶我們練空手道?我還要當女警官呢!”

    萬念雁眼圈也紅了,摟過綺煙和公孫白,笑道:“好了別哭了,忘了要給師母‘大開筵宴’麽?”

    仲沛柔拭了拭淚,道:“大家都去廚房,好好做幾個菜,就當給老師師母餞行吧。”

    學生們一聲不響地走向廚房,不一會兒又響起了烹炒聲與刀砧聲,卻再不聞嬉笑鬥口聲。到處不見荔依,想是早離開了。

    萬念雁歎道:“怪不得人都說童心最可貴,真象水晶一樣呢。”

    孔戚欒不語,透過窗子望著山巒上初升之月。

    悶悶地吃完飯後,學生們默默看書寫作業,也不用孔戚欒催促,早早就睡下了。

    次日,孔戚欒不願學生們再癡纏不放,彼此傷心,四點鍾就起床,草草收拾一番,到學校辦公室取了自己的東西。然後兩人至姬舒旺晨練之處等候。待姬舒旺來到,孔戚欒便告知原委。姬舒旺歎息良久,惋惜不已,見挽留不住,也隻得罷了。

    二人便往機場趕去,買了飛機票。待到八點鍾以後,孔戚欒又分別給仲□、堯校長、初若翠及幼棟、宓大、清吟社一些同事朋友掛了電話,以示道別。隨後孔戚欒攜萬念雁又到海邊尋個小酒家小酌,以待午時。

    待登機時間將到,二人趕到機場時,卻見送行之人幾乎塞滿了候機大廳,幼棟、宓大師生、清吟社朋友、初若翠、代表仲□送行的桀玻蔚等,都圍上來道別,不免唏噓傷感一回,卻因時間已到,孔戚欒二人隻得登機。

    在飛機上,孔戚欒道:“怎不見仲沛柔他們幾個?”

    萬念雁笑道:“荔依也未來呢,現在定是哭成淚人了。唉,‘歎萬裏雲天,隻影向誰去?’”

    孔戚欒笑道:“要不給她補一張票吧?”

    萬念雁笑著打他一下。

    卻說仲沛柔等五點半鍾按時醒來,起床後發現老師的房門開著,人卻不見了。學生們擁進房間,默默看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床桌書架,又望著桌上擱置的一幀孔戚欒與萬念雁的合影照片,心中更是難過,不知誰起了個頭,都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半晌,都沒了力氣,紛紛坐在床上、地板上。又過了半晌,仲沛柔歎道:“唉!以前在清吟社,那個姓荀的說,孔戚欒恐怕早晚要走,還真說對了,可惜大夥兒沒用,留不住孔戚欒。”

    東方承怒道:“都怪皇甫霜!昨天對孔戚欒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什麽不好說,偏說‘別’!結果孔戚欒果然走了!這下高興了麽?烏鴉嘴!”

    皇甫霜大怒,一把揪住東方承,道:“你誣賴人!”

    東方承也反手揪住皇甫霜,道:“嗬!你要打架麽?”

    綺煙拖開二人,怒道:“孔戚欒還沒離開宓興,你們就不聽他的話了?還想打架!”

    宰舟察愁眉苦臉地道:“孔戚欒走了,我們怎麽辦啊?”

    閔敬文沒精打采地道:“還怎麽辦?耗子偷雞蛋,大夥兒一個一個都滾回家去吧!”

    學生們更覺懊喪不已。漆振登從櫃子中拿出一枝玩具槍來,歎道:“以前孔戚欒不準貪玩,把玩具都收在這裏,一天隻許玩一會兒。現在沒人管了,可以盡情玩了,卻一點勁頭也沒了。”

    有用也道:“唉!那次仲沛柔編了個打玻璃球的小電遊,大夥兒冒著巴掌燉肉的危險偷偷地玩,簡直其樂無窮,後來差點被孔戚欒發現,趕緊刪了……唉!現在什麽遊戲都沒意思了。”

    仲沛柔忽地從地上站起,大聲道:“大夥兒打起精神來!孔戚欒臨走時可沒說今天放假,大夥兒還是練拳去!就當是……最後一課吧。”說著眼淚又流下來了,便從牆上摘下了手靶。

    學生們默默地穿上運動裝,由仲沛柔帶著出門而去。學生們照例在馬路上跑了十幾分鍾,接著一邊放鬆一邊走上山坡。

    上了山坡,學生們按照孔戚欒平常所教衝拳踢腿,擊打手靶,卻都有氣無力,練了一會兒便停下來了,坐在草地上發呆。

    仲沛柔扔下手靶,歎道:“孔戚欒走了,不知誰來教我們?可除孔戚欒外,再沒有第二人讓本人心服了。”

    棟昆吐了口唾沫,道:“幹脆大家退出江湖,隱居山林算了!”

    綺煙道:“那可不行!孔戚欒教了咱們這麽長時間,結果咱們都逃走了,他傷不傷心?”

    忽見荔依也踽踽走上山坡來,學生們便紛紛圍了過去。

    見荔依雙目紅腫,公孫白道:“國姐姐也哭了呢。”

    慕容寬道:“國姐姐,你也不舍得孔戚欒走麽?”

    荔依臉上一紅,道:“是啊,我也是他的學生嘛,誰舍得自己的老師離開呢?”

    仲沛柔喃喃道:“唉,這下倒好,清吟社也沒了,宓大也上不成課了,空手道更學不成了……”

    綺煙忽道:“對了,可以讓國姐姐繼續教我們嘛!”

    荔依搖頭道:“我怎麽成?甭異想天開了。”

    仲沛柔精神一振,道:“國姐姐在清吟社給我們講過詩詞,也算我們老師呢。孔戚欒曾當過你們宓大的客座教授,我去讓姬舒旺聘國姐姐為我們客座……客座隊長!包在我身上!”

    荔依拍拍他頭,強笑道:“快甭胡鬧了,姐姐也正在校讀書呢。再說我可不會空手道,菜也沒孔戚欒炒得好,而且你們如果淘氣不聽話,我也不會‘巴掌燉肉’……”

    閔敬文忙道:“我們一定不淘氣!”

    綺煙拉著荔依手道:“國姐姐,你就答應了吧!周圍這麽多老師,隻有你最象孔戚欒,最關心我們……”

    仲沛柔道:“你的詩詞講得和孔戚欒一樣好,光教我們詩詞也行!”

    有用道:“你搬到宿舍跟我們一起住,我們也不必散夥了。”

    棟昆道:“我們一定繼續遵守孔戚欒的規矩,不惹你生氣!”

    ……

    學生們一陣七嘴八舌懇請央求,荔依招架不住,隻得笑道:“好好,讓姐姐考慮考慮。不過我不當你們老師,大家一起學習就是了。我……我總覺得他……他會回來……”

    仲沛柔道:“他?你是說孔戚欒?你說孔戚欒會回來麽?”

    荔依點點頭。

    “太好了!”學生們大喜,頓時情緒高漲,嘁嘁喳喳說笑起來。忽然皇甫霜問道:“國姐姐怎麽知道孔戚欒會回來?”

    公孫白也道:“對呀,孔戚欒什麽時候回來?”

    荔依撫著學生們小腦袋,眼望遠處天海,目光純澈如水,初升朝陽正照著她麵龐,越發顯得姣美清秀,道:“他會回來的。”

    孔戚欒登機時,荔依與學生們因怕傷心,也都沒去機場送行。

    當天仲沛柔便去尋姬舒旺說起聘請荔依之事。姬舒旺在清吟社中常與荔依見麵,印象很不錯,加上仲沛柔在學校的特殊身份,便答應了。於是給荔依一個課外輔導員的名義,請她住教師宿舍“護理”這十二個學生。學生們得知後都喜不自勝。

    第二天傍晚,荔依征得家人同意,便搬進了教師宿舍,住在孔戚欒的房間,學生們七手八腳地幫荔依安頓了。荔依癡癡望了望桌上孔戚欒與萬念雁的合影,眼淚又將流下,連忙擦去,到廚房與學生們一道做飯去了。

    荔依在宿舍安頓下來後,申明學生們要繼續遵守孔戚欒定的製度,不能淘氣搗蛋。又將一幹玩具都交還給學生,令其自覺掌握玩耍時間。平時課餘也經常給學生們輔導些功課,講些詩詞古文。學生們愛她性情溫柔,細心嗬護,都小心翼翼不惹她生氣傷心。

    清吟社卻解體了。自孔戚欒走後,幼棟小學禮堂不再對外開放,遠近的人因走了社長,又失去了活動場地,隻得各自散了。後雖有人也試圖再組織類似的活動,終因組織者號召力不強,本身詩詞功底不深,都不甚成功。隻有宓興大學的清吟社斷斷續續堅持著。

    不覺半個月過去了。學生們沒有孔戚欒的音訊,都有些急了,要往文邑掛電話。荔依勸住了,說道孔戚欒現在有難處,不能給他添麻煩,學生隻得罷了。

    一天夜裏,風雨忽然大至,轟隆隆滾雷炸裂,震耳欲聾。仲沛柔驚醒了,道:“這麽響的雷!”同屋的皇甫霜和棟昆也醒了,聽窗外雷雨聲勢驚人,閃電一明一滅的,也不禁駭然。

    皇甫霜道:“這麽大的雷,能不能把樓震塌了?”

    棟昆神秘兮兮地道:“不能。不過……聽人說大雷雨的晚上,妖怪一般都出來洗澡,各種各樣的魔鬼也……”

    仲沛柔不屑道:“得了吧你!這世界哪有妖怪?虧孔戚欒還教了我們那麽長時間,迷……迷信!”說到後來,口氣卻沒那麽硬了。

    皇甫霜聲音有點顫抖,道:“沒讀過《論語》麽?夫子‘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他老人家可沒說六合之外沒有東西……”

    仲沛柔道:“對了,孔戚欒從前給我們講過李頎的詩《聽董大彈胡茄》,其中有一句‘深山竊聽來妖精’……呸呸呸!那麽多唐詩,怎麽偏偏想起這一句來!”

    棟昆道:“有的科幻小說講,在三維空間外還有四維、五維、六維、萬維空間,鬼就藏在那邊,平常不出來,一打雷下雨就出來,各種各樣的都有,有樓一般大的,一口能吃下去大象,有的比毛毛蟲還小,專鑽人鼻孔,有的青麵獠牙,有的是平板臉,有的舌頭伸出老長,還有的……”邊說邊牙齒磕得山響。

    仲沛柔也害怕起來,道:“住口,別說了!哪有這樣的科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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