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艾滋病人的最後獨白

    鮑勃·麥克比,41歲,白人

    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圖書館館員,艾滋病人

    尊敬的先生/女士:

    你好,看到你的廣告後我很激動。不知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做的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我相信你收到的文字將是打開深鎖人類靈魂秘密的那把鑰匙。我是個已經到了晚期的艾滋病人,死亡那冰冷而決絕的手每天都在試圖拉我離開,一次比一次有力。我知道那不是幻覺,更不是小說中的描寫——那是個不可抗爭的殘忍事實。如果沒有看到你的廣告,我臨走前的確沒有人和地方可以讓我一吐多年來埋藏在心裏的話。我想把自己作為一個同性戀和艾滋病人的故事講出來,讓世人,尤其是歧視和不了解我們的人知道,我們比你們不低也不高,我們之間的不同要比你們想象的小很多,也根本不是罪惡。

    我出生在舊金山,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的藝術史專業,後來一直在灣區的一個美術館做文字工作。我的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律師,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長期麵和心不和,導致了對家中三個孩子感情需要的忽略和缺乏正常的關愛,所以我們長大以後對來自家庭以外的同情、理解和感情的任何表示都會有高於一般的強烈需要和渴望。我妹妹也是同性戀,隻有我弟弟不是,他是鋼琴家,但他靠吸毒麻醉自己,強迫自己在音樂裏過另一種虛幻的生活。父母關係的陰影讓我們幾個似乎對所有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產生了根本的懷疑和恐懼,導致我們對感情和婚姻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我的長相據別人說屬於陰柔氣很重的美男子,棕眼棕發,皮膚很白,個子也相當高。中學和大學期間,我曾交過兩個女朋友,但都無疾而終。第一個說是喜歡我的美貌、禮貌和愛沉思的性格,但後來她說我對女性的身體有恐懼症,一度曾想幫助我克服這個毛病,但是最後還是選擇了結束這段感情,將其改為一般朋友的關係。第二個女友性格熱情如火,與我的反差很大,我想她對我可能是好奇多過感情上的吸引吧。鑒於與第一個女友交往的失敗經驗,我拚命試圖改變自己的性格,多次與第二個女友一起去參加各種派對,在震耳的音樂裏學著周圍的人一樣邊喊邊舞,我還鼓足了勇氣第一次酗酒。可是那種短暫的試圖改變自己性格的經驗卻讓我感到更加難受,甚至生不如死,我再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也最終並沒有被第二個女友接受。分手時她對我說:“鮑勃,對不起,我很喜歡你,你最好還是別強迫自己改變吧,你本質上其實不是個男人。” 她的話讓我第一次有了去死的念頭。

    為此我多次去看過灣區能打聽到的最好的心理醫生。不論是誰,他們都一律讓我不要把父母關係的陰影當做自己無法過正常生活和無法追求幸福的借口;他們教給我如何每天早上對著鏡子對自己說“隻要我願意,我可以是最棒的!”或者對著鏡子學會對裏麵的自己微笑,即使當時並沒有任何值得高興的事。據說養成習慣後,肌肉記憶就可以讓微笑成為自然的表情,別人看見了會改變對我的態度,我的心情也就可以跟著改變,雲雲。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那種從小就深刻在記憶中的對父母或暴怒或冷戰的關係的恐懼,不是任何理智思維和機械的肌肉練習可以抹掉的。那種記憶讓我們三個孩子刻骨地自卑,無盡地絕望,從小就知道要永遠把無助的悲哀藏在沉默裏。這也是我後來放棄了心理治療,同時也放棄了在斯坦福選修心理學課程的理由,一個隻有我自己知道的理由。

    從那時起,雖然我嘴上不會承認,但是心裏已經知道:我不願意也不可能再與任何女性建立所謂的正常兩性關係了,雖然我對她們總是尊敬的和彬彬有禮的。我對和她們建立感情的事實開始感到懼怕,就如同恐懼我父母之間不成功的關係。我感到我與她們關係的失敗,就是我父母關係的重演。

    我是在開始工作以後,有一次在著名的卡斯楚街口的卡斯楚劇院看電影時遇到馬克的。馬克是個電腦工程師,他高大強壯,加州海灘的陽光像是給他的皮膚抹了一層褐色的蜂蜜。他主動與我打招呼,並友好地和我攀談起來。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讓我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感覺。馬克開始約我出去一起吃飯,看展覽,去海邊。他很尊重我,禮貌又不失細膩地表達自己;他總是稱讚我,看我的眼神全是欣賞和讚美,這是我在過去的生活裏從來沒有過的經驗——我父母沒有給過我,生活裏的女性和其他人也沒有給過。被人接受和欣賞的感覺讓我感到自己似乎重生,對方是男性的事實逐漸不再是心理上的障礙。我和馬克在一起時,心情感到了前所未有過的放鬆,愉快還有感動。時間一長,對這些令人愉悅的感情的期盼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一種愛。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情經曆,我隻知道它還原了我的本來狀態,從前無論是在家裏還是與女性在一起的緊張都煙消雲散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不再猶豫了,和馬克一起搬到了卡斯楚街上一座北歐風格的房子的二樓居住。在那段時間裏,我們一起生活得很開心,還養了一條叫 “鍋蓋” 的金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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