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來,楊問道生活得很好。他家裏的電視形同虛設,桌麵幹淨整齊,呼吸輕緩,步履舒徐,思緒少有起伏。

    在這個月中間,他莫名其妙地失眠了一晚。他從床上爬起來,看看時針直指著三點鍾的位置,他驚訝地笑了:怎麽已經三點了?然後他驚訝地再笑了,怎麽三點都沒睡著,我還笑得出來?這是什麽功夫?

    一個月前,楊問道的心情糟透了。他半夜躲在書房裏看色情網站,怎料太太也半夜醒來,撞破了他的好事。太太沒罵他,隻是非常不高興。“怎麽了,是不是這些女人比我有吸引力?嫌我老了,是不是?”

    楊問道窘死了。他斬釘截鐵地向太太起誓,這次隻是一時失足,下不為例。

    一時失足?下不為例?楊問道心裏清楚,十多年來,這兩句話,他跟自己說過何止千次?有些時候,一天就說不止一次啦!

    有人稱這為性的啟蒙。十二歲時,他就在燈火燦然的家裏,從被窩裏伸出頭來看深夜電視台那些剪得七零八落的李瀚祥風月片,到現在他還記得胡錦穿著紅色兜肚的風騷和性感。好幾次跟媽媽走進一間簡陋的小書店,居然讓他發現書店的一個角落堆放了一疊畫報,裏麵全是些“肉彈”明星的玉照。自此他在那個角落度過了不少如盜賊般的銷魂光陰。隨著資訊科技的發達,錄影帶取代了雜誌,光碟取代錄影帶,互聯網又取代了光碟。很多人安慰他說:“不要緊,看看女人沒有什麽大不了。所有男人都在看嘛!”不知為什麽,他就是無法真心相信這一套。每過一段日子,罪惡感就會襲來。

    幾天後,楊問道和三個老同學登山去。這三個老同學,在學校時期已經是怪東西,愛讀古籍,各有所好,剛好分為儒釋道三派:孔尚仁愛讀《論語》,老若虛愛讀《老子》,最後一個不但念佛,現在還出了家,法名見空。這三個怪家夥,在學校時期受盡了那些拜明星、追名牌的同學排斥。可是楊問道卻時常覺得,這幾個家夥瘋癲得來還有趣,算是和他們談得來。楊問道和幾個老同學在山上走,聽著山風的微響,聽樹上的蟲鳴,覺得自己的身心好像在清水中洗過,稍微感到一點寬慰。他停下來,遠望著一重又一重的山嶺發呆。

    “怎麽啦?好像很神傷似的?”若虛問。

    “噢,不。舒服透了。不過,感觸倒是有一些。”

    尚仁和見空湊上來,見空問:“那就是有心事了。說來聽聽?”

    “我想問:什麽是自由?像我現在,和你們一起在山裏走,吸吸大自然的空氣,感到很自由。但是回到家裏,就算沒有人管著我,有時也會覺得很不自由。為什麽?”

    若虛問:“你在家裏什麽時候覺得不自由了?”

    “我告訴你們一件事,不許笑。”

    “好呀。”

    “我前幾天在家裏看色情網站,給老婆撞個正著。”

    三個家夥終於還是笑了。若虛止住了笑,問:“那麽嫂子有什麽反應?”

    “當然是不高興啦。”

    “那你打算怎樣?”

    “倒沒打算怎樣,老婆也沒有罵我。可是有時我想,為什麽十多年來,我一次又一次要戒看這些東西,偏就是戒不掉?人不是應該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嗎?為什麽我卻好像辦不到?”

    “為什麽非要戒掉不可?現在很多人覺得,使用色情品是很平常的呀。”

    尚仁抗議:“我不同意……”

    若虛打斷他:“你且慢抗議。我在問他呀,你急什麽?”

    問道回答說:“我也曾這樣對自己說,但是,我就是不能自控地常常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安。尤其是給老婆撞破的那一刻,真是窘死了。無論我是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還是不能控製自己的不安,我就是不自由呀。老子不是很崇尚自由的嗎?他能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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