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些剛解放出來的鄉下黑人,”黑媽媽輕蔑地說,“像一輩子都沒見過馬車似的。而且那樣子多粗魯啊!”

    斯佳麗也覺得他們的樣子確實粗野,因為他們神氣活現地盯著她。但當她看見一群穿著藍軍服的士兵時,又大吃了一驚,腦子裏也就丟開了這些黑人。現在這城裏到處都是北軍的士兵,有的騎著馬,有的步行,有的坐在軍車裏,有的在街頭閑逛,還有的正滿嘴酒氣地從酒吧裏走出來。

    我永遠也不會習慣這一切的,她捏緊了拳頭想。絕對不會!然後她回過頭叫道:野快走,黑媽媽,我們快從這人堆裏走出去。”

    “來了,我得把這個擋路的黑鬼推開,”黑媽媽大聲嚷著答道,一麵把包一甩,把一個在她麵前惹人討厭地慢吞吞走路的黑人撞到邊上去,“我討厭這座城市,斯佳麗小姐。哪兒來的這麽多北方佬和黑人!”

    “人不擠的地方會好些。等走過五角場就不會這麽糟了。”

    她們小心翼翼地踩在滑溜溜的用來墊腳的石頭上,穿過滿是泥漿的迪凱特街,一直向桃樹街走去,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起來。後來她們走到了衛理會教堂一1864年斯佳麗跑著去找米德大夫的那天,曾在這兒歇過腳喘過氣一她看了一下教堂,便放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既突兀又可怕。黑媽媽用她那雙老練的眼睛滿心疑惑地盯著斯佳麗的眼睛,但是她的好奇心並沒有得到滿足。斯佳麗輕蔑地回憶起自己那天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情形,覺得很可笑。當時她害怕北方佬,也害怕博就要出世,嚇得膽戰心驚,怕得毛骨悚然。現在她很詫異,自己當時怎麽會嚇成那個樣子,就像小孩子聽見一聲巨響那樣。當時她竟以為北方佬、炮火和戰敗是自己經曆的最最糟糕的事情,那樣想真是太幼稚了!這一切比起母親的死,比起父親的麻木癡呆,比起挨餓、受凍與累死累活地幹活和由於生活中的不安全感所引起的噩夢,是多麽微不足道啊!現在她覺得麵對一支人侵的軍隊是容易的,但對威脅著塔拉莊園的危險卻那麽束手無策!不錯,她現在除了貧窮之外是再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一輛轎車沿著桃樹街駛來,斯佳麗趕緊往路中間靠了靠看看馬車裏坐的是不是熟人,因為到佩蒂姑媽家還要走好幾條橫街呢。馬車駛近時,斯佳麗和黑媽媽趕忙探過身去,這時一個女人的頭從車窗裏伸了出來,一頂精巧的皮帽子蓋著一頭鮮紅的頭發,斯佳麗差點沒叫出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都認出了對方,斯佳麗連忙後退了一步。原來是貝爾·沃特林,在她把頭縮回去之前,斯佳麗瞥見她的一對鼻翼不高興地張了一下。看到的第一張熟臉竟是貝爾,真是奇怪!

    “那是誰·”黑媽媽疑心地問,“她認識你,卻沒有跟你打招呼。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頭發,就是塔爾頓家的人也沒像這樣一我看,這頭發呀,這頭發準是染的。”

    “對,是染的。”斯佳麗一邊簡潔地回答,一邊加快了步子。

    “這個染發女人你是怎麽認識的?我問你她到底是誰·”

    “她是這城裏的壞女人,”斯佳麗簡略地說,“跟你說實話,我不認識她,你就不要多問了。”

    “我的天哪!”黑媽媽壓低嗓門說道,一麵張著大嘴,好奇心十足地望著遠去的馬車。自從二十年前跟著埃倫離開薩凡納,黑媽媽還沒見過一個娼妓呢,她後悔剛才沒把貝爾看得仔細些。

    “她穿得可真講究,坐的馬車也夠漂亮的,還有馬夫呢,”她嘮嘮叨叨地說,“我真不明白,上帝是怎麽想的,竟讓這種壞女人享福,我們做好人的倒要餓肚子,甚至連鞋都穿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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