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那條狹窄的人行道上往桃樹街走去的時候,斯佳麗又悲傷又灰心,因為現在亞特蘭大顯得如此荒涼,跟她記憶中的情形完全兩樣。她們走過亞特蘭大旅館的遺址,以前瑞特和亨利伯伯都曾在這裏住過,這麽一座優雅的旅店如今隻剩下一副骨架和發黑的殘垣斷壁了。那些沿著鐵路兩旁綿延了四分之一英裏的貨棧,原來是存放成噸成噸軍需品的地方,如今沒有修複,隻留下許多長方形的地基,在灰暗的天空下顯得死氣沉沉的。鐵路兩旁的建築物牆都沒有了,車棚也不見了,鐵路赤裸裸地暴露在那裏,沒有了遮攔。在這一大片廢墟中,有一處就是查爾斯作為遺產留給她的貨棧房,現在也無從辨認了。亨利伯伯曾代她給這個貨棧房納稅,一直納到去年為止。這筆錢她遲早得還給他。這是她的另一粧心事。

    她們拐進了桃樹街,斯佳麗便朝著五角場的方向望去,不禁驚叫了起來。盡管弗蘭克把這座城市夷為平地的情形都跟她說了,她卻始終沒料到會毀壞到如此程度。在她的想象中,這座她極為喜愛的城市依然是滿街華麗的建築物。然而,她現在看到的桃樹街光禿禿的,什麽標誌都沒有了,顯得如此陌生,就好像她以前從沒來過似的。她記得在戰爭歲月,她曾不知多少次趕著車穿過這條泥濘的街道。還記得在圍城的日子裏,她曾縮著頭、弓著身子在炮彈的呼嘯中沿著這條街心驚膽戰地奔逃。她仍記得撤退那天,她慌亂而痛苦地最後一次看了一眼這條街。然而,這條街她現在卻一點也認不出來了,她真想大哭一場。

    在謝爾曼的軍隊撤出這座燃燒的城市和南部邦聯的軍隊回來後的那一年裏,曾經建起了許多新樓房,然而五角場周圍一帶仍然是一片空曠,隻有一堆堆破磚殘瓦埋沒在雜亂無章的荒草垃圾裏。有幾座她依稀記得的建築物仍殘留著,但屋頂都沒了,隻剩下幾堵牆,暗淡的光線穿過斷牆照射過來,沒有玻璃的窗戶像張著的嘴,幾根煙囪孤零零地高聳著。偶爾,她也會發現幾家熟悉的店鋪,它們在戰火中幸存下來並經過修複,嶄新的紅磚在那些汙黑的斷垣殘壁中顯得格外醒目。在一些新建的店鋪大門和事務所的玻璃窗上,她高興地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但大多數名字都是陌生的。特別是寫在那些小招牌上的醫生、律師和棉花商的名字都不熟悉。以前,亞特蘭大城裏的人她差不多都認識,如今見到這麽多陌生的名字,心裏真不是滋味。但當她看到沿街不少新房子正在興建時,便又高興起來。

    新蓋的房子有好幾十座,其中有些還是三層的!到處都在大興土木,她沿街望去,想調節一下自己的心態,以適應這座新建的亞特蘭大城。聽著令人欣喜的捶聲和鋸聲,看到腳手架高高地聳立著,人們馱著磚頭在爬梯子。看著這條自己心愛的街道,她的眼睛有點模糊了。

    “他們將你燒毀了,”她想,“他們將你夷為平地了,可他們並沒能消滅你。他們是消滅不掉你的!你會重新成長,長得和以前一樣強大,一樣生氣勃勃!”

    她沿著桃樹街往前走著,後麵跟著步履蹣跚的黑媽媽。這時她發現人行道上擁擠得跟戰爭打得最激烈時一樣,這座正在複蘇的城市仍然那麽忙忙碌碌。記得當年,她初次到這裏來探望佩蒂姑媽時,這座城市曾讓她熱血沸騰。她還發現,在坑坑窪窪的泥濘中顛簸行駛著的車輛竟跟過去一樣川流不息,隻是少了當年邦聯軍隊的救護車。店鋪木天棚前的馬槽架上拴著的騾馬,竟也和以前一樣多。盡管人行道上熙熙攘攘,但沒一張臉是她熟悉的,頭頂上掛著的招牌也沒一塊是她曾經見過的。無論是相貌粗野的男人還是穿著妖豔的女人,都是陌生的。每條街上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全是遊手好閑的黑人,他們有的靠在牆上,有的坐在路邊石頭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那種新奇的神態真像孩子們在觀看馬戲團的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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