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的,”斯佳麗悶悶地想,“一句話就說在了我的要害上。母親是真會讓我在這裏住下去的,可住下去就得聞這種臭氣,再聞下去我非得給逼死不可!隻恨我還不是個老太太,不然就可以不至於受人家的欺負,反倒可以擺擺架子欺負年輕人了一碰到梅裏韋瑟太太那樣的老刁婆,我不罵她一頓才怪!”

    是的,她現在見了這醫院就討厭,討厭這裏的臭氣,討厭這裏的虱子,討厭這裏這病那痛的無精打采的男人。如果說她對護理工作曾感到過新奇、感到過別有情趣的話,那種感覺也早巳在一年前就消失了。而且,這些在撤退中受傷的傷兵可不像以前的傷員那樣討人喜歡。他們對她是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平時也很少說話,一開口就是院野前方打得好嗎?老喬又用了什麽妙計?老喬真是足智多謀。”斯佳麗卻覺得老喬是一點也不足智多謀。聽任北軍深人佐治亞八十八英裏,這就是他幹的好事。對,這幫傷兵就是不討人喜歡。他們陸陸續續死了不少,都死得無聲無息的,死得很快,不是死於敗血症、壞疽,就是死於傷寒、肺炎。都是在到亞特蘭大以前就染上了,卻一直沒醫生給他們看。他們的精力早巳消耗殆盡,自然也就頂不住重病的侵蝕了。

    那天天氣很熱,窗口飛進來的蒼蠅一群一群的。疼痛沒使傷兵們氣短,倒是這些圓鼓鼓、懶洋洋的蒼蠅擾得他們泄了氣。一陣陣臭氣衝著她撲鼻而來,她心裏隻感到一陣陣厭惡。她托著個盆,隨著米德大夫轉來轉去,身上才漿挺的衣服一會兒就被汗水濕透了。

    唉,給大夫當助手才叫痛苦哩!看著大夫明晃晃的手術刀把腐肉切開,胃裏的東西直往上翻!有時手術室裏做截肢手術,那慘叫聲能讓你汗毛直豎!傷手壞腳的士兵一個個都在等著大夫來給自己看病,個個緊張得臉發白,讓你看著覺得於心不忍,卻又無可奈何。這些傷兵,耳朵裏聽見的盡是慘叫聲,而能等來的總是那兩句讓人聽得心裏發毛的話院“真遺憾啊,我的孩子,那隻手是沒法保住了。對,對,我知道。可你看,那幾處肉的顏色都發紫了,看到了嗎?實在是沒法保住了。”

    當前藥品奇缺,隻有最嚴重的截肢病例才能用藥。鴉片更是成了稀奇的寶貝,不能拿來給活著的減輕痛苦,隻能用來送那些活不了的人從容歸天。奎寧、碘酊都早巳不剩絲毫。凡此種種,無一不使斯佳麗覺得這醫院討厭。今天早起她倒羨慕起玫蘭妮來了:自己要是也有這麽個有喜的擋箭牌就好了。現在要想不來幫忙當護士,大概也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被大家接受了。

    中午,見梅裏韋瑟太太正忙著給一個不識字的瘦高個山地青年代筆寫信,她就趕快脫下圍裙,悄悄從醫院溜了出來。她覺得再也受不了了。這簡直變成了個千斤重擔。她知道,午班火車一到,馬上就又有傷員要來,她就得一直忙到黃昏一說不定連飯都撈不上吃呢。

    急忙忙沒走上多遠,過了兩條馬路,便來到了桃樹街。盡管緊身褡的帶子扣得很緊,她還是盡力把衣服敞開,連吸了幾大口這裏清新的空氣。她站在街角上,盤算著下一步到底怎麽辦院回佩蒂姑媽家裏去吧,覺得沒這個臉;可醫院,她是打定主意決不再去了。就在這時,瑞特·巴特勒正好駕車經過這裏。

    “你真像個撿破爛的叫化子的女兒,”瑞特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那件打了補丁的淡紫色印花布連衣裙。裙上汗漬斑斑,有的地方還沾著幾滴盆裏濺出來的汙水。斯佳麗被他說得火冒三丈,卻又窘不堪言。這個人,眼睛怎麽老是盯著女人的衣著?他怎麽這麽無禮,見她衣冠不整,居然拿話來取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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