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在上星期,當他們從費爾希爾趁著暮色一起騎馬回家時,他還對她說,“斯佳麗,我有件重大事情要告訴你,可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好。”

    她故作鎮靜地垂下眼簾,心裏卻一陣狂喜,砰砰亂跳,以為幸福的時刻來到了。後來他卻說院“算了,不談了!我們快到家了,以後再談吧。唉,斯佳麗,我真是個膽小鬼!”他用靴剌踢了馬一腳,就隨她疾馳上山到塔拉莊園了。

    斯佳麗坐在樹樁上,回憶起當時讓她心花怒放的這番話,突然覺得這番話另有一層意思,一種可怕的意思。他當時打算告訴她的不會正是他訂婚的消息吧!

    哦,等爸回家來就好了!這種憂慮她一刻也受不了了。她不耐煩地又望望路的那頭,結果還是失望了。

    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入地平線下,天邊的晚霞漸漸消退成粉紅色。碧空也慢慢變為淡淡的青綠色,村野暮色中那股神秘的寂靜悄悄來到了她身邊。整個鄉間漸漸被朦朧所籠罩。紅紅的犁溝和開裂的紅路都失去了神奇的殷紅色,變成普普通通的褐土。路對麵牧場裏的牛、馬、騾都靜靜地站著,頭伸出木板圍欄外,等著進畜欄去吃食。牲畜不喜歡環繞牧場小河那些灌木叢的黑樹蔭,所以都對著斯佳麗抽動耳朵,仿佛很感激她與它們做伴。

    河灘沼澤地那些高大的鬆樹在陽光下一片碧綠,在奇異的暮色中,襯著淡淡的天空竟發黑了,成了一排銅牆鐵壁似的黑金剛,把緩緩流動的黃濁河水隱藏在腳邊。在河對麵的小山上,韋爾克斯家的白煙囪漸漸隱沒在房子周圍那片黑暗濃密的橡樹叢中,隻有遠處星星點點的餐廳燈光才知道那兒有幢房子。溫馨潮濕的春天的芳香圍繞著她,浸潤著剛耕過的土地,四周彌漫著剛出土的嫩綠作物的香味。

    暮色、春天以及嫩綠的新葉對斯佳麗來說司空見慣。她對這些自然美景已熟視無睹,看得猶如呼吸的空氣和喝的水一樣平常,因為除了女人的臉、馬匹、絲綢衣服和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她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什麽其它東西是美的。然而塔拉莊園精心照料的土地上這片寧靜的暮色,倒也給她煩惱的心境帶來了一點兒平靜。她非常愛這片土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就像她愛祈禱時母親在燈下的臉一樣。

    那條寂靜、彎彎曲曲的路上仍不見父親的蹤影。要是她等得太久,黑媽媽一定會來找她,逼她回屋去的。但就在她睜大眼睛盯著那條黑沉沉的大路的時候,忽然聽到山腳下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隻見牛馬都嚇得四下散開,父親正穿過田野,一路飛馳而來。

    他騎著那匹膘肥體壯的長腿獵馬,一路飛奔上了山坡,遠遠望去就像小孩子騎在大馬上。他一頭長長的白發在腦後飄舞,揮著短柄馬鞭,大聲吆喊著,催馬前行。

    盡管她憂心忡忡,仍然滿懷敬仰、暗暗得意地望著他,因為他是個一流的騎手。

    “真弄不懂為什麽他一喝酒就老是要去跳圍欄,”她想,“去年他就是在這兒摔破膝蓋的。本以為他會學乖了。尤其是他還對媽媽起過誓,保證再也不跳了呢。”

    斯佳麗對父親並不畏懼,她覺得比起妹妹來,父親更像她的同齡人,因為他瞞著妻子跳圍欄就感到孩子般的得意、做了壞事的歡欣,這倒是跟她騙過黑媽媽時感到的樂趣如出一轍。她站起身來看著他。

    那匹大馬跑近圍欄,打起精神,身輕如燕,稍一用力就一躍而起,他在馬上熱烈歡呼著,在空中揮舞著短柄馬鞭,蜷曲的白發在腦後飄拂著。傑拉爾德並沒看見樹蔭下的女兒,他在路上勒住韁繩,拍拍馬脖子表示讚賞。

    “縣裏沒一匹馬趕得上你,州裏也沒有。”他自豪地對馬說,盡管他在美國已有三十九個年頭了,說話仍帶有米斯郡的土音。隨後他匆匆理了理頭發,整了整鑲褶邊的襯衫,又把滑到耳朵後去的領帶打好。斯佳麗知道他在這兒匆匆打扮是為了在妻子麵前裝出一副斯文樣,像是正經八百地騎馬從拜訪了的鄰居處回來。這正好給了她一個極好的機會,用不著流露自己的真正目的,打開話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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