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商業如此長久持續的興旺,是因為重商崇商觀念在當地百姓中形成優勢,衝擊著輕商淡利的傳統觀念。進入晚清,山西商業達到鼎盛時期,重商風氣更是達到極致。光緒年間太原人劉大鵬無可奈何地感慨:“清雍正皇帝像近來吾鄉風氣大壞,視讀書甚輕,視為商甚重,才華秀美之子弟率皆出門為商,而讀書則寥寥無幾,甚且有既遊序,竟棄儒而就商者,……當此之時,為商者十八九,讀書者十一二。”

    重商逐利之風成為山西的主流民風,經商致富被認為是光耀門庭的行為,而封建社會最受尊崇的士在山西人看來一文不值,許多讀書子弟也棄儒經商,趨之若鶩。人們認為自家的孩子培養的目標是,“好好寫字打算盤,將來長大住上茶票莊。”

    山西人重商觀念強,商人是受人羨慕的職業,而腰纏萬貫的巨賈們在人們心中更享有崇高的威望。因而晉商曆來有一種優越感。他們的內心對“官”“儒”都有一種瞧不起的感覺,對於“農夫”更是不在話下了。長期以來,晉商以自己所從事的職業自傲。晉商坦坦蕩蕩經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們是挺直了腰杆,揚眉吐氣地做商人。清代,山西人一般不願意為官,那是因為做官要擔當風險,薪俸又少,還要善於察言觀色,一不小心,就會得罪權貴,輕則丟官,重則殺頭甚至是株連宗族,成天提心吊膽,哪裏比得上商人?自己掙銀子,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不需看別人的臉色。況且商業利潤,日進鬥金,一般官員哪能比得上?清代歸化城將軍一年的薪俸1133兩,而大盛魁經理一個賬期可分紅1萬兩銀子。難怪山西人說,“家中有個票號郎,強過七品空堂皇。”清末,晉中民謠廣為流傳:“人養好兒子,隻要有三人,大子雷履泰,次子毛鴻翽,三子無出息,也是程大佩(他是日昌三掌櫃)。”程大佩在決定自己兒子出路時也說:“人生在世,歸根到底說的柴米油鹽,錢鋪不論物價漲落都有賺頭,是個鐵飯碗;至於中舉,就是中進士,也還是為了賺錢;當官的要發財,就要靠貪汙勒索百姓,但他們正常收入連個鋪號的普通掌櫃都不如。‘有兒開商店,強如做知縣’。在平遙縣有大錢的都是經商的生意人。清泮兒聰穎,學商是條有前途的路。”因此程大佩讓聰明的兒子程清泮去經商,後來程清泮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也當上了日昌票號經理。應當說,程大佩的這種看法代表了一般晉商的心態。

    清末,山西商號中經理等人的紅利可以拿到數千兩,股東在賬期能分紅利數千兩甚至上萬兩,而相比之下,即使是當時的官員收入也相形見絀,光緒年間《壽陽縣誌》記載:雍正四年訂立一個七品縣令的年俸加上養廉銀每年不過1045兩。經商與做官兩相比較,經商的誘惑更大一些。雖然清代民謠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當官可以利用職權貪贓枉法,受賄發財,但要冒很大風險,稍有閃失便鋃鐺入獄,罷官降職,甚至有殺身殃及親人的擔憂。兩相對比,經商的風險要小得多。

    千裏經商當然十分艱難,拋別家人,漂泊千裏之外,有時音信全無,可一旦成功,就可以孝敬父母,報答養育之恩,可以幫助兄弟顧及手足之情,可以照顧妻兒養老,在親戚麵前也可以揚眉吐氣。清代,山西一般家庭大多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商號學習。不過這並不是說山西人不重視學習,山西人仍然重視對子弟的教育,他們多以學保商,為商業發展服務。他們尊師重教目的並不是為“學而優則仕”,晉商子弟教育圖而是為家族以後經商做生意培養人才。晉商是傳統“士、農、工、商”觀念的叛逆者,他們將商的地位抬高到第一位,並且在實踐中去實行。他們不願意做官,不追求功名,對於那些奔波在科舉仕途上的士子們,他們認為是誤入歧途,有一句諺語說:“秀才進字號——改邪歸正。”詼諧中有一種發自商人內心的高傲。當年渠氏家族的當家人渠源湞因不滿兒子渠本翹專心致誌追逐功名,執意放棄經商,竟然父子反目,將渠本翹逐出家門。渠本翹中舉之後回家祭祖,渠源湞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渠本翹的轎前,口稱:“小民渠源湞叩見舉人老爺。”父親給兒子下跪,這成為當時祁縣的一大奇聞。然而這個舉動中卻包含著多少父親對兒子不務“正業”的失望與憤懣,經商與入仕的對立在這對父子身上反映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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