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五年正月,範仲淹卷裹著恐懼和遺憾,憂心忡忡地離開東京,改革者交出了參知政事的印綬,帝國失去了一位無雙國士。這時,“有些人”在額手相慶中鬆了一口氣;因為新政隨著“另一些人”的離去也將漸行漸遠,一切似乎又恢複於平靜。

    第二年,範仲淹登上嶽陽樓,與某些喜歡“平靜生活”的人不同,望著遠山長江,範仲淹竟得出一個“憂”字!遷客的抱負在冥想中找尋到了出路: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耶?”“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為實現理想,範仲淹付出了代價。但他堅信,環境的變化和個人的得失其實無足輕重。麵對今後的人生,報國有為的初衷不能因為一時的困頓嘎然而止;而我們的帝國還遠沒有達到能夠讓人“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地步。所以,“憂”仍是,而且應該更加是今後生活的主體內容。

    然而,就在完成這千古名篇後僅六個年頭,範仲淹就離開了人間。關於範仲淹在這段不算太短又未免不長的時間裏,史書似乎並沒有用多少篇幅來記載。但我總感到,範仲淹“憂”得艱苦,“憂”得悲傷,“憂”得無助。如果在他“憂”的世界裏,隻有對家國前途的惆悵,而沒有圖治敗筆的反思,那麽“憂”或許更像是一把雙刃劍,使他的生命在看不見希望的沙漠中被漸漸摧折。

    “吾誰與歸”是《嶽陽樓記》最後的絕唱。這既是對“憂”的一種肯定,暗示著範仲淹排遣痛苦的願望,同時也是對過去歲月的懷念。在夙興夜寐的日子裏,範仲淹的身邊也的確有著那麽“一些人”,勤奮、憂慎、才華、崇高正是這群人的標誌。在向仁宗條陳十事中,整頓吏治便十有其七。範仲淹的理想就是讓“眾正盈朝”,到處都是清官廉吏。在翻閱各“路”高級官員名冊時,範仲淹竟將自以為庸碌貪濁之人一筆勾消。同事富弼不安地疑問:“一筆勾之甚易,焉知一家哭矣。”希文自信地回應:“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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