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傳統的工人階級家庭中長大,自從我記事那時起,就知道家裏沒有書籍。爺爺是一個老實人,但文革時曾被“鬥爭”,說他是地主,又識字又有錢。我曾經躲在一旁,看見他望著一排排橫幅,並用手指比劃著,嘴唇不時地小幅合攏又小幅分開。這時,我突然跑了出來,問爺爺:“爺爺,你識字嗎?”。爺爺連忙說不識字,最後還要加一句,別說爺爺識字。

    爺爺在我十歲的時候走了,他最終也沒有承認他識字。但在他將我帶大的這十年中,他卻不時地會對我說:“孩子,不識字,沒有飯吃。”

    或許是我對爺爺遺言的牢記,或許我的祖先的確真的很有修養,而遺傳的恩惠又使我對史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識字,因此我愛書。自從初中預備班開始,我每月的生活費幾乎都用在了買書上,可以很自豪的說一句,我家的每一本書,是我一本本積累起來的。

    書多了,看得也多,曆史知識淵博是同窗好友的讚許。隨之,我的“書欲”也就不斷膨脹,“坐擁書城”的憧憬也就提前在人前誇耀。最樂的,是今天在文廟又淘到一本好書;最怕的,是有人笑臉上門拜訪,其實來者“不善”——借書。

    在書籍中,我認識了天一閣,認識了癡迷藏書的前輩——範欽。

    範欽是一位有著深厚文化修養和道德修養的學者,他去弱冠不過七載,便已考中進士,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宦海生涯。說來不無巧合,他作為一名流官,所到之處,北至陝西、河南,南至兩廣、雲南,東至福建、江西,這就為他的搜集書籍提供了廣大的涉獵範圍,他將所得之書藏於自築樓中,名為天一閣。而他在任上,也敢於與朝廷權貴鬥爭,抵製勳戚腐敗,遭到廷杖,桎梏入獄。平反後,又配合名將俞大猷合擊倭寇,建立了卓越的政績。官至兵部右侍郎,五十五歲乞遺骸退休。我想正是範欽固有的人格魅力和文化修養結合在一起,創造了天一閣獨特的文化精神。

    人的生命終究有限,範欽活到八十高齡,他的生命軌跡就將走完。而為了讓他藏書的天一閣不隨他的生命而泯滅,他叫來了他的大兒子和二兒媳(二兒子已亡故),宣布了一個常人看似不近人情又十分不合理的的遺產分割方式;它將遺產分為兩份,一份乃是萬兩白銀,一份就是連同整個閣樓的煙海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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