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故鄉,總要見到門前那座橫跨峽穀、連接隧洞的渡槽。望著那條用血汗凝成“紅旗渠精神”的火紅標語,耳邊隱約傳來“劈開太行山……”的渾厚歌聲,塵封的記憶頓時啟開。

    我並沒有去過太行山,讓我認識太行山的是紅旗渠,是由太行山人民創作的、唱響中國震撼世界的“紅旗渠精神”。

    那是1972年末高中畢業後,我戴著“五好學生”和入黨積極分子的光環回到家鄉,等待“推薦”上大學的機會。當時,郴州地區流經數縣的重大水利工程——青山壟灌區的規劃主幹渠已經修通,可惜故鄉人隻能隔著一條深壑望水止渴。剛剛從外地結束水利大會戰回家過年的鄉親們摩拳擦掌,雖然上麵沒有規劃,我們也要將近在咫尺的幸福水引進村來。除夕之夜集體辭年時,鄉親們共同舉碗,喝下紅薯酒,異口同聲地喊出了“男女齊上陣,苦戰一冬春,引進幸福水,造福墨水人”的口號。

    墨水是故鄉的地名,坐落在五嶺腹地的偏遠山岡,“要想墨水到,四方要爬坳,雨水留不住,泉水地下逃”。祖先忌諱“沒水”,又難以割舍形似硯台的風水寶地,故據其義、諧其音取了一個文化氣息相當濃厚的名字——墨水,對窮山惡水的山村,對千秋萬代的後人,寄托美好的希望。

    墨水因為缺水,故而十年九旱,廣種薄收,往往過了春節便鬧春荒。無奈,伢妹們長成半大人後,就得放下書包,改學手藝,養家糊口。於是,故鄉數百年來應運而生了許多工匠,石匠、鐵匠、木匠、窯匠、瓦匠……代代相傳,家家不缺。“春插上了岸,外出找碗飯”也就形成了鄉親們的一條生活路。就在當時,全縣水利工程的各個艱險陣地上,無處不見墨水人。因此,要在家門口架一座渡槽、鑿一個隧洞,對於工匠雲集的墨水大隊,對於見過世麵、受過錘煉的墨水人,可謂小菜一碟。

    麵對鄉親們的雄心壯誌,作為熱血沸騰的白麵書生,我也毅然報名參加了青年突擊隊。

    青年突擊隊的主要任務是鑿石放炮,將石山炸穿成隧洞,用隧洞中的石頭鑿成石磚砌渡槽,這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更是危險活。果然,才半天下來,我便累得腰酸背疼,四肢無力,無法掌控的八磅大錘差點兒砸著了突擊隊長。不僅如此,死睡一夜後,身胚像散了架,雙腳像灌了鉛,兩手更像被燙傷,連筷子也抓不穩了。此時,我真想打退堂鼓,當逃兵。

    突擊隊長的死,強烈震撼了我的心靈。

    突擊隊長是在排啞炮時犧牲的,他的追悼會不是鄉村的傳統祭禮,而是不拘一格的追悼會。

    村口的曬穀坪成為追悼會場,中央不但坐著蓋有紅氈子的靈柩,而且還擺上了電影放映機,對門兩棵苦楝子樹上拉起了銀幕。悼詞就是《為人民服務》,大隊黨支書像“早請示,晚匯報”一樣,帶領全體社員舉起右手朗誦道:“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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