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教授是有大學問的人,他的自然有道理。”吳太後挽著孫策的手,輕聲笑道:“一事不煩二主,陛下軍務繁忙,不如就請孔教授代筆了吧。你父親在長沙數年,孔教授在嶽麓書院任教,采風也方便。”

    孫策正有此意。他也想看看孔融究竟是怎麽想的,又將如何為孫堅寫這部別傳。

    孫策問孔融的意見,孔融求之不得,欣然允諾,並趁熱打鐵,要求先向孫策了解一些情況,收集資料。他若無心,剛才就不多嘴了。為孫堅寫別傳,他不僅有機會經常接觸吳太後、長沙王,更有機會接觸孫策。相比於孫堅,他對孫策更好奇。

    祭祠完孫堅,吳太後到後院休息,孫策與孔融閑坐。

    孔融開門見山。“陛下,融有一問,與前朝子有關,還望陛下能坦言相告。”

    孫策笑笑,點零頭。他就知道孔融無事獻殷勤,必有其他目的。

    “孝獻帝兗州戰敗,明明可以回長安,為什麽卻去了汝南?他與陛下究竟了些什麽,為什麽不歸葬洛陽帝陵,卻葬在定陶?”

    孫策歪著頭,沉吟片刻。“孔教授,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陛下發問。”

    “在你眼中,我是忠是奸?”

    孔融詫異地看著孫策,過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他笑了一陣,才漸漸收住,撫著胡須,有些感慨地道:“本以為陛下見識卓絕,不為俗事所迷。如今看來,畢竟還是人。”

    孫策笑而不語。

    “陛下覺得,於秦始皇而言,漢高祖是忠是奸?”

    孫策眼神閃爍,還是不話。

    孔融又問道:“於王莽而言,光武帝是忠是奸?”

    孫策搖搖頭。“教授言重了,縱使孝桓、孝靈二帝有些過失,卻不至於和秦始皇、王莽一般。至於叔同,也就是你的孝獻帝,他更不是一個昏君。”

    孔融盯著孫策打量了片刻,點點頭。“陛下能這麽,融庶可免乎失言。君是君,臣是臣,履雖美,不可著乎頂。冠雖汙,不可踐於地,這是黃老的觀點,不是我儒門的觀點。不管是三統論,還是五德論,儒門從來不認可萬世一尊的法,實際上也不可能。惡政固不可久,善政卻也有德終之時,非人力可免。譬如人年有定,縱使注重養生,也不過多活幾年而已,卻不能長生不死。”

    孫策坦然地點點頭,表示讚同孔融的意義,不管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儒家的這個觀點都是成立的。

    “孝獻帝雖是仁德之君,但大漢卻已經傳承了四百年,沉屙痼疾已深,非再受命不可。若不能將朝堂上的老臣一掃而空,舊習仍在,就算推行一些新政,建一些作坊,也無濟於事,反倒可能適得其反,養肥了那些蛀蟲。”

    孫策愕然,打量著孔融,半晌沒話。這真的是孔融嗎?還是他有所求,不得不一些違心之言?

    “陛下覺得奇怪?”

    孫策點點頭。“以教授的家世、身份,有這樣的見解,著實令人驚訝。”

    “大學有雲: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孔融輕聲歎息。“早在長安時,融便常讀關東文書,到關東後,又日日研讀各郡所出書籍、報紙,更是走訪多地,與諸賢切磋,與書本印證。若是還如十年前一般坐井觀,抱殘守缺,豈不愧對魯國孔氏祖宗?”

    孔融提起案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兩口。“雖然陛下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可是孝獻帝與陛下一席談,寧願以布衣安葬定陶,也不願回長安,可見他對陛下的敵意已解。荀文若當世王佐,他能廁身新朝,又重回關中推行新政,想來也是認可了陛下。有此二者在前,融總不至於固執已見,認定陛下倒行逆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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