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思道戴鐸

14.第十三回 畏鬩牆胤祥爭出頭 敲木鍾禦苑學驢鳴(1/5)

    兩個人回到驛館,胤禛才叫了飯菜胡亂吃了幾口,胤禛漱著口,見胤祥半歪在安樂椅上,好像換了一個人,呆呆地望著房梁出神,因笑道:“從不見你這樣安生的,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八哥這個人。”胤祥撫著額頭深深籲了一口氣,“說他偽君子,有時真像好人。說他好人,九哥十哥還有……”他想說十四阿哥胤,但胤是胤禛的一母同胞,便改口道:“……還有一大群,像揆敘、阿靈阿、王鴻緒,什麽鄂倫岱一幹子烏鱉雜魚混賬王八,都整日圍著他轉!”“是麽?”胤禛一笑,“據我看,他還是有德有容的。別說你我,加上太子,十個不抵他一個。不過好人做的濫了,身邊不免魚龍混雜——你甭替他擔心,這人心裏清亮得很呢!”

    胤祥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替他擔什麽心?我擔心的是你!他在那邊收攏人心,你在這邊一味得罪人。太子爺要真的承你的情也罷了,偏偏這個二爺,身上四兩責任也不肯擔,將來可怎麽好?”胤禛不禁一怔,隻點了點頭,一聲不吱低頭吃茶。胤祥又道:“那年納爾蘇王爺進京,送太子的禮薄了點,太子想整治他,拿住他擅用明黃鎮紙的錯處,卻叫你監刑,在宗人府抽人家的鞭子。他在毓慶宮吃醉了酒,調戲皇上跟前的貴人,弄砸了鍋,沒法子就灌人家丹頂鶴。死了人又擔待不起,又叫你去跟德娘娘說,在皇上跟前疏通。我們在安徽募捐,弄得村村起火樹樹冒煙,京裏這麽多閑話,也並不見太子爺出頭替我們討個公道……”

    “噓——”胤禛見胤祥越說越來勁,忙打了個手勢,“防著隔牆有耳!”說著出外看看,但見月沉雲影,樹影如壁,並無一人,回轉身道:“你胡說些什麽?”胤祥不無傷感地搖搖頭,說道:“不是我趁酒胡說,跟這樣的主子真真叫人寒心!像今晚這事,擺那麽大排場,算怎麽個意思?是誰在裏頭弄鬼?四哥你機警,沒上當。要真叫都察院那幹子臭禦史上個密折參一本,二哥肯出來替我們折辯麽?——我已經看透了你的心思,戶部這差使你是要接的。拚著得罪這麽多人罷筵。可這份忠心,指望著能換來個什麽?”

    胤禛表麵平靜,心裏翻騰得厲害。他今晚此舉,其實是做給皇帝和太子看的。也叫百官知道他水火不避成敗不計,決心把戶部清債的事料理清白。原想這個粗疏爽氣的十三弟未必能領略這番深意,倒不料他比自己見得還要深一層!

    “你為什麽不說話?”胤祥突然光火了,“我說的不地道麽?”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胤禛喟然歎道,“我已經騎在老虎背上,哪有那麽容易下來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太子越發不得意了,也難怪他,叫他監國,又毫無權柄;他批奏折,皇上跟前還有個上書房——他自己又不爭氣。有人就是瞧準了這一條,處處堵路,叫人寸步難行。你最知道的,我哪有什麽‘黨’?辦差多了黑鍋背得多,誰免得了?如今他是太子,辦差的難免要請示他,要不維持他,人又說我看他吃不香,要倒戈投老八或老大,什麽名聲兒?所以隻能死馬當著活馬醫,一條道兒走到黑!十三弟,你方才咽住了,連老十四也和眾人一個心思。你今晚話說到這份兒上,我也索性說了:我預備著做孤臣,高牆圈禁。如今的事凶險萬分,你得保住——有一日你能替我剖白了我的心,就不枉了知心兄弟一場……”他侃侃而言,說到此便覺眼圈一紅。但這感情的火花也隻一閃,迅即恢複了平靜,若無其事地端茶呷了一口。

    胤祥霍地立起身來,躁急地來回踱著步子。好一陣,他站住了腳,倏然回身說道:“這真是肺腑之言。不過據我看,必須調個個兒,或許是另一局麵!”

    “唔?”

    “這事我想過許久了。”胤祥說道,“我比不了你們,自幼孤苦。有個娘,也不知什麽緣故生不見人死無封號。為這不明白的事受了九哥十哥多少氣,就是有點身分的太監也敢糟蹋我。”他的眼睛突然湧滿了淚,“……小時候兄弟們在毓慶宮讀書。一樣的不會背書,別人告個病就沒事。我要告病,就得關空房子敗火,哭得死去活來也沒人理。大阿哥、太子搗亂鬧事,諳達單單罰我代跪。皇上送來克什(賞賜),又說什麽‘融四歲讓梨’,我分的最少。一塊兒跟著侍衛們打布庫,也拿我做練把式,摔得吐血還要聽哥哥們嘲笑。”說到此淚水已是奪眶而出,“十四弟和我同年生,你們一個娘,我也不說什麽。你拿我和他一比就知道了——人都說我和他一樣性格兒,隻他大方我小氣,四哥,我大方得起來麽?宗人府每年給我分的銀子比不上別人一半,說我沒有親戚……沒有賞錢,太監們都不願跟我!”胤祥淚光滿麵,咽了一口唾沫,兩眼直瞪瞪盯著外邊漆黑的夜,喃喃自語道:“記得那年六月六麽?太子爺背不過書,大毒日頭底下,罰我代跪在毓慶宮前石頭階上,我又恨又氣又無可奈何,一下子背過氣去,聽說他們還笑我‘真不中用!’……醒來時已經在你懷裏,我隻說了句‘要有一棵樹就好了。’記得你還哭了——這些年才想清楚,宮裏永遠不許種樹,你就是我的遮蔭大樹!不是你,我難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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