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百年身(3/5)
比如曲陵南過世的娘親,比如現在的曲沐珺。
沐珺想出寨。
她在經曆了三年的曆練後又在外頭滯留三年,回寨子後,她仍然想出去。
她是有情有義的女孩兒,家中尚有雙親幼弟,寨中親朋好友無數,外頭的世界再好也不足以讓她拋棄這片生她養她的故土和親人。
可在故土親人之外,她還有愛戀,她還想有生之年,再上瓊華派,再看看那個驕傲冷冽的年輕人。
那個叫裴明的男子。
隻要看一眼就好了。
沐珺想,她要的並不多,隻是看多一眼,了卻心願,從此各一方,各自過活。
寨中女子自來率性淳樸,熱情大膽,喜歡誰便是誰,可若對方不中意自己,那也行不來死乞白賴,癡纏不休之事。
好比張三家的女兒看上李四家的子,可李四家的子卻另外中意王五家的女孩,這時張家女兒便是不甘,也拉不下臉做那勉強之事。
因為除了情愛,張家女兒與李家子、王家閨女還有自長大的情誼,還有各家各戶相識相交多年的情分,不過是愛而不得,不值得為此大動幹戈。
寨中人人如此,女孩兒們自耳聞目睹這些境況長大,便是偶爾有那等愛侶成了怨偶終究分道揚鑣的,也是來去灑脫,不拖泥帶水。
當日曲陵南的娘親雖深陷情傷瘋瘋癲癲,然終究是自己先離開了傅家,而不是苟安一隅,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
事情到了沐珺這也是一樣,裴明修的是北遊劍訣,冷情冷心,縱使在他身上耗盡畢生愛戀,隻怕對他而言也不過滄海一粟,白馬一隙而已。
少女左思右想,終究明白這事是不成的,還不如退一步,回寨中尋個知冷知熱的男子,從此夫唱婦隨,安樂祥和。
隻是律令之下,仍有人情,女孩心中再清明,卻仍想給自己少年愛慕留一個結局。
她再一次收拾了包裹,偷偷摸到寨後祠堂的大樹邊當初旁。
她早已觀察過了,每月望月朔日,曲陵南皆會在此獨立,望著樹上某處良久無語。
她很好奇,稍靠近些卻已被人發覺,那個叫清河的狗腿子立即就現身將她遠遠趕開。
沐珺孩心性,越是不讓她知曉,她好奇心越重,曲陵南在此做甚,成為她撓心撓肺想弄明白一件事。
於是,又到某個望月時節,她早早就潛入祠堂,也不知是不是祖宗庇佑,抑或她突然福如心至,想起當初在瓊華派,那個古怪的道人文始真君曾教給自己的屏息功法,她運起來,還真讓她悄然無聲地躲在祠堂內,靠著窗欞縫隙將外頭光景看了個清楚。
這一看,沐珺才知道,原來曲陵南在樹上以運起靈力,撐開寨子結界一角,這一角很,隻如一麵菱花水鏡,碎光流離。
盡管相隔遙遠,沐珺卻清晰地看到,那麵鏡子中映著的正是當初將她抓上瓊華山的壞道人。
她那個時候,並不懂這道人明明對自己無所圖,卻仍然要將自己禁在身邊,也不明白他明明有一身通本領,可見到曲陵南,卻屏息心,不敢造次。
直到她自己為裴明魂牽夢縈,卻又求之不得,無法可想,沐珺卻突然明白了這位被人尊稱為文始真君的男人,其實不過與她一樣思慕一個人而不可得罷了。
心悅君兮君不知。
世上大概沒有一種苦,能與之相較。
這其實也不是全苦,它還有甜,有酸,有不盡道不明的千般惆悵,萬般難耐,可一千道一萬,在那個特定的人麵前,卻唯有剩下一聲歎息。
沒法。
可如果真是沒法,又何必以靈力為鏡,隻為謀一麵呢?
沐珺忽然就紅了眼圈,她捂住自己的嘴,用力咬住嘴唇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看著曲陵南沉靜的麵容,負手而立的孤獨,再看鏡子那邊的人,昔日玉麵郎君,今夕憔悴而狼狽。
少女在這一刻下定決心,再難也要出寨,再難也要上瓊華,再難也要真真實實地見上裴明一麵,當麵問他,要我還是不要,你看著辦。
怎麽樣也好過這樣,一鏡相隔,兩處淒然。
以靈力撐開的裂口很快便會收攏,曲陵南每每都會直到裂口合攏才轉身離開,可這一不知為何,靈鏡還在,她卻匆匆離開。
潛伏一旁的沐珺豈有不抓這個時機之理?
她撲向那道縫隙,用全身的靈力撐大它,然後奮力將自己擠了出去。
結界在那一刻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居然真的以血肉之軀鑽過青玄仙子布下的結界,並被一股大力吸引著,須臾間強行拉扯出去。
噗通一聲,她重重摔到硬石板上,沐珺哎呦一聲,低頭一看,半幅白裙子已經沾染了地上大片青苔。
難看死了。
沐珺爬起來緊了緊背後的包裹,一抬頭,卻見不遠處石頭上端坐一個男子,男子身後是一間搭得東歪西斜的木屋子,她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壞道人文始真君麽?
可這時候的文始真君,哪有半點當年瓊華峰頂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的無垢仙塵?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藍袍,衣帶不束,發帶不綁,披頭散發,臉上幸虧還是幹淨,隻是眉頭緊鎖,似乎並未展顏。
他麵前鋪開一張大紙,上麵密密麻麻畫上無數標識,沐珺雖然對他有些畏懼,但仍然好奇地伸長脖子望了一眼。
隻一眼,她立即怒了,跳起來罵:“大壞蛋,哪個準你偷偷畫我們寨子各處關卡禁製?
你想幹嘛?”
孚琛頭也不抬,猶自埋頭計算。
“你莫非想引邪魔外道來霸占我們寨子?
!”
“你到底要幹嘛?”
“我告訴你,我們寨子裏可是有人的,有好多高人!心揍趴你!”
“喂,我跟你話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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