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二十八回 不共戴天同宿蘭若 惺惺相惜意蘊柔遠(2/5)

    “主子別信禿驢們吹牛。”紀昀見慣了乾隆用膳,從沒有這樣匆忙的,知他急著要見方丈,因笑道:“我們捐了兩千多銀子,包了這座居留禪院,他自然要恭敬些,人情勢利冷暖,禪林也是一樣的。聽尹元長說,連他們師祖原也是峨嵋道士,半路棄道從釋的,不信能有多深的修行!”

    紀昀沒說完,乾隆已經站起身來,脫掉身上坎肩丟給***,指著紀昀:“你——嫣紅、英英、端木跟我來,其餘的人不要進佛堂。”說著便走,嫣紅二人忙跟上,紀昀也就不敢再多話,也悠著步子隨著向二世佛殿而來。此時,和尚們的《金剛經》已誦到尾聲:

    ……一切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南無金剛藏菩薩……南無喝囉怛,哆囉夜耶,佉囉佉囉,俱住俱住,摩囉摩囉、虎囉吽賀,賀蘇恒拏吽,潑沫拏,娑娑訶!

    乾隆四人踅過二世佛院東角門,進了天井,但見滿院鋪的都是臨清磚,磚上一色都寫著“信民××敬捐”字樣,正殿前幾棵銀杏樹都粗可懷抱,似乎是劫後幸存,黑碧得模糊不清的樹冠遮得不見星月雲空,正中鼎爐足有兩人高,嫋嫋升騰著泛紫的香煙,佛堂裏百會僧眾趺坐合十誦經,殿內釋迦牟尼佛前供櫃上燃著足有上千支蠟燭,院外階下十幾口大海缸滿注清油,鵝蛋一樣粗細的燈蕊和殿內燭光相輝映,照得裏裏外外通明雪亮。那個叫性明的小和尚拿一把大剪子,正剪著海缸燈蕊的焦頭,見他四人進來,忙放下剪子合十施禮,說道:“請施主隨喜觀瞻!”

    乾隆看了看殿內坐得齊齊整整老小不等的和尚,問道:“哪位是你師父?師祖在裏邊麽?”

    “師父師祖都不在,掌木魚的是大師兄性寂。”小和尚說完,一聲“阿彌陀佛”便又去做自己營生。

    乾隆便隨步散漫進殿,但見中間釋迦牟尼塑得丈六法身,垂手屈指,都是新裝的金,垂目悲憫寶相**,觀音、普賢、文殊、地藏四大菩薩侍立在側,也都體態莊重慈祥微笑。正麵壁畫繪著五百阿羅,天花繽紛間俱各垂坐,有的慈眉善目,有的開懷敞笑,有的沉思不語,有的麵目獰惡張發怒目,都約可盤子大小各帶光暈,工筆彩繪各個栩栩如生。下麵護法金剛倚在菩薩側畔,都是五色裝顏,水金瀝粉塗彩卻是胎骨法身。遊目兩廂,是目連救母故事,但見滿壁流雲間,寶旛、纓絡、雲車,天神們手執華蓋、琵琶、降魔杵、九環錫杖、流雲托多寶瓶,神將、仙人、進貢童子、四值功曹、六甲偈諦、羅漢菩薩衣帶天風叱吒降魔,下麵繪黯黑地獄,種種無常、鬼判、難人、炮烙、油鼎、骷髏數珠、汪洋血水間鬼魅掙紮——或金碧輝煌,或陰森可怖,錯落紛繁充塞滿牆。燈下看去,異樣的詭異神秘。紀昀不禁歎道:“前年阿桂來,還告說這裏太荒涼。兩年間竟成如此規模——不容易!”

    此時和尚們晚課已畢,各自肅然振衣禮拜退出。乾隆因在正中紅墊子前默立拈香,望著高大的世尊佛像喃喃祈禱了幾句什麽,抱起簽筒搖了幾下,落下一枝簽來。英英忙撿起來,嫣紅湊過來看,卻是一枝中中簽,便不敢遞給乾隆。乾隆便知簽不好,隻一笑,說道:“取過簽標,讓老年解說解說。”英英一聲不言語,走到正在簽標櫃旁敲木魚的性寂身邊繳簽換票,乾隆也不在意,因見西壁下有個青年香客也過來求簽,料知是西禪院住的居士,他不想搭話,便折向東壁。一時紀昀便過來給他看簽標,上麵卻是一首詩:

    繁華盛景逢季春,落英正凋柳色新。遠人莫憶故鄉好,且觀夕陽晚舟昏。

    ——居亭安,獄訟和,爭事息,財帛散,網張三麵莫遲疑。

    乾隆笑道:“這麽好的詩,這麽平和的判語,怎麽隻是個中中簽?那上上簽又該說什麽?”

    “上簽那是講大富大貴大紅大紫的。”紀昀笑道,“下簽都是講沒酒沒色窮困生氣的——咱們兩頭都不求,中中簽真是好極!”乾隆一笑正要說話,卻聽那廂求簽的年輕人細聲細氣地說“我的是個上中簽呢!——這位老先生,請幫忙給我也解解!”說著已經過來。端木子玉見他過來,裝作看壁畫兒也湊了近來。紀昀看時,也是一首詩。

    濃桃豔李映紫霞,群芳難妒謝園花。

    猶羨三春景不盡,黃金台畔繞暮鴉。

    ——佳木獨秀於謝家園內,其蔥蘢可知。離人安,財運亨,宜守拙,善居停。

    那青年指著詩道:“這一句——黃金台畔繞暮鴉——我總覺得不甚吉利似的。”

    “這是說你的歸宿。”紀昀笑道:“烏鴉是孝鳥,你一生出人頭地,終於魂歸黃金台,難道還不知足?”

    乾隆在旁打量這位青年,總覺麵熟,再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待他聽完紀昀解說,垂睫沉思,一刹那間神誌婉然,他已瞿然想起,正是大鬧山東平陰縣的那位施藥布教的道長,在平陰縣城城西關帝廟廣場相見時,二人還默默相對移時——坐實了這一條,此人便是“一枝花”無疑,至少也是白蓮邪教裏的要緊人物!他心裏先是驀地一緊,隨即自失地微微一笑:天下相貌近似的不知凡幾,萬一認錯了,豈不貽笑臣下?再說,已經事過七年,衝虛道長的模樣已經漶漫不清,隻改了女妝的衝虛在城下與自己脈脈相對的情景宛然,綽約間眉目亦不甚清晰,隻是心裏覺得神似而已,哪有人過七年形容不改的道理?想到此,又疑自家結想成幻,忒是杯弓蛇影了,因湊上去,秉扇一揖,賠上笑來說道:“敢問居士貴姓、台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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