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5、一線(1/3)

    湯藥濡濕了沈澤川的衣襟,沿著他的唇角盡數漏了出來。大夫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揩著自己的鬢角和額頭。

    “藥喂不進去。”大夫,“人是肯定熬不住的!”

    葛青青扶刀而立,看了沈澤川半晌,:“已經沒轍了?”

    大夫捧著藥碗的手哆嗦,顛得湯匙叮當響。他對葛青青使勁地叩了頭,:“不成了,不成了!大爺盡快備草席吧。”

    葛青青麵露難色,了聲“你先喂著”,便轉身出了門。門外正站著紀雷,葛青青行了禮,:“大人,大夫人不成了。”

    紀雷捏碎花生殼,吹了吹粉末,:“已經氣絕了嗎?”

    葛青青:“還吊著最後一口氣。”

    紀雷便負手回頭,看著葛青青:“你盯住了,在他沒氣之前,讓他把供狀畫押。”

    葛青青頷首,目送紀雷離開。他在院裏稍站了一會兒,對身旁的下屬:“去叫雜役來。”

    不多時,一位身形佝僂,裹纏著粗麻糙布的雜役便推著車到了。此刻已沉黑,詔獄盤查嚴密,葛青青挑著燈籠照了照,就讓這雜役跟著自己進去了。

    大夫也走了,屋裏隻點著個油燈。沈澤川麵無血色地躺在床上,手腳冰得像死人。

    葛青青讓開身體,對雜役:“紀叔……人在這裏了。”

    雜役緩緩褪掉裹纏的粗布,露出一張背火燒毀的臉來。他盯著沈澤川,走了兩步,顫抖著探出手,撫過沈澤川的發。他見著沈澤川瘦得皮包骨頭,又見著到處血跡斑斑,不禁老淚縱橫。

    “川兒。”紀綱聲已沙啞,喚道,“師父來了!”

    葛青青吹滅了燈籠,:“紀叔莫怕,自打知道了他是您的徒弟,獄裏邊就上了心。先前的審問看著重,但沒傷著本。廷杖時衝著您的麵子,兄弟們多少留了情,二十杖下去也保證他殘不了。隻是宮裏邊的刑罰太監個個都是火眼金睛,也沒敢鬆懈太過,虧得花三姐來得及時,否則潘公公也該起疑心了。”

    紀綱發已半白,他垂淚,滿麵滄桑,:“我紀綱來日必報此恩!”

    葛青青連忙:“紀叔!怎可這般想!咱們兄弟還的都是您當年的提攜之恩與救命之情。”他著又歎了一口氣,“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蕭家二公子這一腳可真是來催命的。紀叔,可還有救嗎?”

    紀綱摸著沈澤川的脈象,勉強笑:“好孩子,阿暮教與他的法子,他做得很好。此時尚不到回乏術之時,師父在此,吾兒莫怕!”

    沈澤川七歲跟著紀綱,和紀暮一同習武。那一套紀家拳起手剛猛,須得佐以紀家心法,非心誌堅定者不能修習。紀綱在家時嗜酒如命,教了大的,便忘了的。紀暮成了兄長,每學一式,便要教弟弟一式。誰知這麽些年下來,沈澤川竟學得很好。

    葛青青俯身來看,:“但到底是年紀,受此一劫,恐怕身子也要壞了。紀叔,大夫開的藥,我差人重煎了些,您看著能不能喂進去。”

    沈澤川燒得唇幹舌燥。

    他渾身都疼,仿佛躺在了闃都大道上,被進進出出的馬車碾壓。

    疼痛像是無休止的烈火,焚燒著沈澤川的軀體。他在黑暗中夢著大雪飄飛,紀暮的血,坑的冷,還有在蕭馳野麵前生受的這一腳。

    紀雷得對,此刻活著便是受罪。他受了沈衛給的血肉,就要受著這般的罰罪。他頂替了沈衛的惡,成為這世間冤屈忠魂們咆哮的罪人。他戴上了這枷鎖鐐銬,他往後都要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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