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十九，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出家之日，綿城的善男信女紛紛前往城外般若寺禮佛。一時之間，般若寺中香客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沐心拜完菩薩，因來路被堵，不得已繞到後山走小道返家。走到一半，地動山搖，沐心還來不及喊丫鬟小絲，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便跌出轎子滾下了山坡。萬幸之中，一棵大樹攔住了她，否則真要粉骨碎身。 按著劇痛的身子，她勉強從地上爬起，扶著樹一邊走一邊喊“娘親”“小絲”。繞了一圈，到了一處山坳前，冷不丁見一尊殘了半邊身子的怒目金剛石像，沐心嚇得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誰知一腳踩空，狠狠掉入了一個洞窟之中，頓時沒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沐心悠悠醒來。此時圓月當空，銀色的霜華自她掉落的洞口傾瀉而下，照亮了沐心的周遭。 在她的正前方，立著一尊白色的菩薩石像，衣袂飄飄，拈花慵懶而立。菩薩麵如冠玉，長眉杏目，唇紅齒白，容顏絕世。沐心癡癡凝視，他似也溫柔對望。沐心隻覺渾身酥軟，再也感知不到身上的疼痛與此刻的險境。 清風徐來，有“叮叮”的聲音響起。沐心循聲而去，隻見菩薩的左腳踝上，係著一串細鏈，鏈上有一隻金鈴，正隨風輕輕擺動。 一場秋雨一場涼，黃花滿地堆積，木樨濃香漸散。 小絲蹲在小廚房裏，愁眉不展地煮著湯藥。自月前小姐去了趟般若寺，歸來之後茶飯不思，本來嫋娜的身段，如今形銷骨立，月前新添的衣服都撐不起來了。 難不成是中了邪？話一出口，便遭李夫人一頓罵，責怪她對菩薩不敬，佛門清淨地怎能如此詆毀！小絲不敢多言，隻能加倍細心地服侍小姐。 她不小心發現，小姐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鏈子，鏈上還有一隻小金鈴。小姐常常看著金鈴發呆，睡覺前會將鏈子係在左腳踝上，有時夢中還會呢喃“菩薩”之類的話語。 小絲覺得這金鈴有深意，問小姐是誰送的，小姐微微一笑，略有失落之感，卻並不答話。 藥一帖又一帖，小院落中整日彌漫湯藥味，可小姐卻總是落落寡歡，纏綿塌上，連動都不願意動。依她的話，便是“這夢中的世界，比清醒時更讓人歡愉”。 聽聽，這不是中邪是什麽？ 漸漸的，連黃花都落完了，雪一場接著一場，轉眼之間，年已經過了一半。 到了元宵佳節，府中擺了戲台，邀了附近縣城有名的戲班來賀新年。小絲勸了沐心半天，又有李夫人來喚，沐心才不甘不願地換了身衣服，去了前院。 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沐心聽得昏昏欲睡，強打起精神與身邊的姊妹應付幾句。小表妹低聲說：“你們瞧台上那演小生的男子，長得真俊呀！” 沐心隨聲瞧去，忽如遭受重擊，渾身一顫。那小生雖修了麵，換了裝扮，可那眉眼、那身形，分明與洞中的菩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