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二十回 敏士不敏靴中失火 勤政議政老相寵衰(2/5)

    “是!”紀昀一直跪在一邊聆聽這次禦前會議,一邊仔細琢磨著每個人的話,揣測著他們每個人不同的心境,聽乾隆叫他,忙收神答應一聲。王仁、王義兩個太監捧過文房四寶,又搬來一張矮案,他跪著援筆在手,聽乾隆徐徐說道:“寫給他們——四月初三折子已經拜讀了,此種陳詞濫調聽得多了,人要害病的!前後興兵數年,勞師糜餉,耗國家百萬帑金,攻那麽幾個破堡子,燒幾間農舍,也都寫折子來報捷,還要扯上高恒。高恒丟了軍餉,自有應得之罪,他或許還能給朕找回來!你們的罪又該如何議處?朕還要在西疆與策淩阿拉布坦較量,雖未必指望他二位‘名臣名將’,也要他們做個樣子。打勝了,朕自然不吝厚祿高爵,打敗了,朝廷也是有規矩的!朕於他們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他們能忍心令朕顏麵掃地?不但國法不能保其身家性命,即國法有容,他們又有什麽麵目立於世間?”他說著,紀昀濡筆疾書。寫完,將一張墨汁淋漓的宣紙捧起,略吹了吹,雙手捧著由高大庸接過呈上。乾隆看看,覺得行文客氣了點,但他方才就是這種語氣,遂點了點頭,提起朱筆在後邊加了一句“慎之慎之,朕再與爾等六月光陰,過此不能再待矣!”將旨稿交給高大庸,道:“立刻送軍機處謄清,六百裏加緊送四川行營,各省巡撫、總督、六部九卿人手一份存照!”

    “是!”

    大約坐得太久,乾隆挪動了一下身子,又轉臉對張廷玉和鄂爾泰笑道:“今兒勞你們神了。本不想驚動你們的。有許多大事都要商量,你們怕是累了。”說著便吩咐人給兩個老宰相進參湯。二人正遜謝間,忽然禦座下侍候的幾個太監麵麵相覷,像是有點心神不定似地張望環顧,乾隆臉一沉,說道:“做什麽怪相?”高大庸忙道:“回主子,有股子焦糊味兒,像是什麽東西燒著了似的。”乾隆正要嗬斥,話未出口便頓住了——他也嗅到了,似乎誰在燒一塊破布,還夾著一股說不清的臭味兒。一個小太監眼尖,指著紀昀叫道:“皇上,紀昀身上冒煙兒!”乾隆看時,果然一縷青煙從紀昀袍下冒出來,忙問道:“你怎麽了?”

    “回主子!”紀昀早已覺得不對,右靴子此刻已經燃了起來,炙得滿眼是淚,隻不敢失禮,慌慌張張叩頭道:“興許是奴才靴子走了水!”說著一撂袍子,一股濃濃的煙霧,立即騰騰而起,他立即想起其中的原由,忙叩頭解釋道:“進來見駕前在軍機處抽煙……”乾隆見他疼得語不成聲,不待他說完,大笑著揮手,“別說了,趕緊出去收拾——給他拿雙新靴子,打盆水!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有洗腳,臭得滿殿都是!”紀昀巴不得這一聲,爬起身快步趨出,一屁股坐在丹墀石階上,緊忙脫靴子。太監宮女侍立在外頭,眼見他將冒著煙的臭襪子爛靴墊兒亂拽胡扔,無人不掩鼻偷笑。原來他在軍機處抽煙,見傅恒走來,忙熄火將大銅煙鍋子塞進靴頁子裏。他隻是個軍機章京,想著一會兒就退出來,誰知今日叫他陪著議事,煙鍋子裏的餘火慢慢燃了起來,鬧了這麽一出笑話。

    但這樣一來,拘謹死板的奏對格局變得鬆緩活泛了。乾隆聽紀昀說了原由,格格笑個不停,又問:“沒有燒著吧?炙傷是很疼的。”紀昀疼得倒抽冷氣,卻笑道:“不妨事。不誤給主子當差。”乾隆這時才想起對朱綱道:“這會議與你無幹,你可以跪安了。你這次調京,沒有人告狀,不要疑這個疑那個,是朕的裁度。原來雲南鬧水患,你修治洱海還是有功勞的。從前你整治過楊名時,朕原是要流放你去黑龍江的。還是楊名時替你說話,說你懂錢糧、會治水。洱海能治好,就是給雲南人辦一件大好事。現在名時已經謝世,想起他的話,朕不忍再加罪給你,你改任戶部尚書,其實這是重用。生出怨氣來,對不住朕,也對不住死了的名時——你好生想想——你哭什麽?敢是不服麽?”

    “回萬歲……”朱綱滿臉掛淚,早已離座伏地,連連叩頭道,“奴才是心裏感愧……楊名時是君子,奴才是個小人……”乾隆頓了一下,歎道:“君子與小人,其實隻一念之差。執性修德者即為君子,貪利亂性者就是小人。生而為聖賢的能有幾人呢?你曉得這一層,已經接近君子了。俞鴻圖激於義憤,循之天良,在朝會上直言力抗諸王,彼時他是大丈夫,真君子。此乃朕親眼所見。後來出外任,愛錢了,就變成小人,終於自罹殺身之禍。郭琇在山東貪賄不法,經聖祖開啟良知,清水洗地,斷指告天,終於成一代名臣,卻又是一類模範,思量思量其中道理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加入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