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二十回 敏士不敏靴中失火 勤政議政老相寵衰(1/5)

    張廷玉跪在前麵,龍龍鍾鍾磕著頭,顫聲說道:“皇上如此說,奴才們慚愧死了,無地自容……請暫息雷霆之怒,容奴才奏陳。皇上當日決策並無失誤。據奴才看,張廣泗或許生了畏敵保名的念頭。慶複功臣之後,其實是個書生,有虛驕心,無實戰之力。據朱綱所奏,天兵並不是敗了,是師老無功。戰不勝非士卒不勇,過在將軍。請皇上召回慶、張二人交部議罪,另選能將前往金川。莎羅奔不過倚仗金川地勢險峻,又有煙瘴之氣、沼澤之地做屏障負隅延命而已。國家命一上將重振旗鼓,必能克敵傳捷的……”鄂爾泰卻道:“奴才看過慶複和張廣泗奏來的所有折子。莎羅奔雖在大金川行為不規,但並無反叛朝廷之心。幾次上書請求招安。以奴才見識,如果他確實並無異心,招安也是可行之道。”

    “招安?”乾隆冷笑一聲,“因打不下來,所以招安——這是鄂爾泰說的話?朝廷兩度出師花的錢呢?還有朝廷的麵子呢?”他三言兩語就打啞了鄂爾泰。鄂爾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雍正年間,他曾大力主張雲貴改土歸流,激起苗變。後又力主鎮壓,弄得苗寨村村起火寨寨冒煙。官軍一敗再敗之後,他又主張招安,弄得朝野沸騰,幸而在雍正跟前聖眷未衰,僅落了個革職留任的處分。如今江山易主,代有新人湧現,他又老病纏身,怎敢再度蹚這汪渾水?思量著,皇帝的話又不能不回,遂起身深深一躬,說道:“皇上責臣,臣心服口服。但奴才的意見不敢隱飾:這個仗已經反複打了幾年,官軍以十倍之眾,耗數省之力,收效甚微。慶複是個文士材料兒,且不必說;那張廣泗平定苗疆打得幹淨利落,似乎不是無能之輩,怎麽就反複打不下來?可見大小金川一帶地理、氣候有其特別之處。再打下去,不知又要耗多長時間,多少錢糧。即使平定了金川,朝廷也已吃了虧。奴才原在苗疆的戰事上有幹罪戾,不敢輕易言和的,但這是真實想法,奴才不敢韜晦欺君。”

    乾隆聽著沉吟不語,他忽然覺得有點氣餒。金川隻是四川一隅,派了大學士和最能打仗的上將,耗時閱年耗銀數百萬卻打不下來,除了鄂爾泰所舉的理由,也真的難有別的解釋。但若以天朝之尊,屈心含垢地招安,這口氣也真難咽。他紋絲不動地端坐著反複思量良久,垂下眼瞼透了一口氣,又倔強地抬起了頭,卻仍然沒有說話。

    “皇上。”在難耐的沉默中,訥親一提袍角跪了下去,叩頭說道:“奴才以為罷戰言和連想都不能想!”也許他覺得自己太衝動,略一頓放低了聲音,“莎羅奔本是個地處一隅的豪強,官府製約不住。征討大金川的本意是要確保上下瞻對入藏道路的暢通。循著這個本意,一定要拿下這個地方兒!現在的情勢是我軍得天時,卻不占地利與人和。慶複為欽差大臣,對蕩平金川毫無信心;張廣泗雖能打仗,卻屈居慶複之下,他本驕縱自大,目中無人,自然不肯努力。看來這是個將帥不和的局麵!奴才今日請纓,願意身臨前敵,求主子撤回慶、張二人,專任奴才,以一年為期,若不能蕩平金川,即以軍法治奴才妄言之罪。”他說得臉色漲紅,伏地叩頭有聲。

    傅恒在旁幾次躍躍欲試想說話,卻被訥親搶了先,反倒平靜下來,想起嶽鍾麒介紹的金川情勢,更覺訥親此舉冒失。正思量自己該如何說話,對麵張廷玉在椅中欠身說道:“奴才以為罷兵言和是沒有道理的。慶複是皇上心腹大臣,打瞻對謊報班滾已死,他就有罪。這次去是戴罪立功,卻毫無建樹。他寫折子說張廣泗不聽調度,張廣泗又說他調度乖方畏敵如虎,孰是孰非不去說他,將相不和怎麽打仗?奴才以為應該調回慶複,留張廣泗一人專權,限期掃平金川,似乎妥當些。”鄂爾泰本來已拿定主意不再發言,此刻忍不住,又道:“張廣泗自苗疆一戰過後,驕縱跋扈,以名將自居,其實以後,他沒有再打什麽好仗。審視山西黑查山一役,若不是傅恒機斷果敢,五千軍馬要全軍覆沒在惡虎灘!看來,他還是不及我們滿洲漢子。奴才以為既然要打,還是要有必勝之策。臣願舉薦傅恒為將軍前往代替!”

    傅恒心裏翻騰如鼎沸之水,血一下子奔湧上來,脖子漲得通紅——他做夢也想不到鄂爾泰會對自己如此知音,也想不到他會在乾隆麵前舉薦自己為將!但他這幾年在外在內辦差極多,閱曆與日俱增,鄂爾泰此舉倒引起他的警惕心,略一想已是明白:鄂爾泰已知金川難打,要扔一個紅炭團兒給自己!但這紅炭團兒也確實誘人,他也確實想吞……傅恒此刻心裏像攪轆轤似的,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咬著下嘴唇隻是微笑。

    “傅恒,”乾隆此刻心氣已平,轉臉問道:“西林相舉薦你,你敢不敢去呀?”

    “奴才有何不敢?”傅恒沉著地撩袍跪下,亢聲說道:“奴才久已有誌於此。佐明主為良臣,出將入相,哪個不願如此?不過,奴才自經黑查山一役,再觀慶複、張廣泗用兵,已經知道為將之難。慎思而勇決,疑定而誌堅,知己而知彼,不躁不驕不移,是奴才這次出兵的宗旨,敬請皇上下旨!”

    乾隆看看傅恒,又看看訥親,滿意地點頭笑道:“很好。都願意替朕分憂,這就好!不過,現在你們都不能去。一來政務上頭的事還要偏勞你們二位,二來朕還要再看看慶、張兩個。他們兩個對上下瞻對和金川軍事責任重大。若要治罪就不是革職流徙了事的,就是朕要包容,也要天下人看得過。朕心裏現在對他們又恨又無可奈何,再給他們個機會,仍是瀆職辜恩,朕也仁至義盡了,他們自己也沒話可說了。”他說的語氣很輕淡,但幾個大臣聽著卻心裏發顫。這是最後一個“機會”,等於明示軍機處,他是絕不姑息這兩個人的了。正胡思亂想,乾隆又對紀昀說道:“你侍候筆墨。朕口述,你潤色,用廷寄諭旨發給慶複和張廣泗,批複他們四月初三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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