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椿

chapter6:薤露(1/3)

    “高台多悲風,朝日照北林。之子在萬裏,江湖迥且深。”

    “方舟安可極,離思故難任。孤雁飛南遊,過庭長哀吟。”

    “翹思慕遠人,願欲托遺音。形影忽不見,翩翩傷我心。”*

    牛車轆轆的碾過島原外的石板路,優哉遊哉的穿街過巷。時近人定,原本繁華喧囂的城市已靜若落針可聞。今夜不是個好天氣,再加之今日凶案頻出,故而尋常百姓人家早已關門閉戶。牆邊門椽上的油燈被低回的夜風吹得飄搖,火把發出劈啪的燃燒爆裂與早蟬的鳴叫聲本該成為寂夜之中唯一的聲響,然牛車裏卻傳來走調的吟誦聲,男人拖長了調子,歪歪曲曲的尾音似帶著醺然的醉意。

    “這是首懷親念友的漢詩。藤堂,你是在想你的夫人麽?”坐在車轅上的源賴光似是低聲笑了笑。他低著頭蜷著身子將佩刀摟在懷中,曝起的暖色火花明滅在他有些沉鬱的眼底,令他垂落在懷中佩刀的目光多了幾分與情人相對的柔和。

    “不僅想她,還想我們的兩個孩子……她又懷孕了,可這次上京來的突然,本來我想在她生完第三個孩子之後再上京的。”藤堂有些悵惘,聲色沉悶窒澀卻又甜蜜。

    “她一直都很理解我,知道我是來接替死去的清正,還對我說:‘我知曉京都變成了絞殺的地獄,可你是要背負著去結束這場噩夢、去做為將軍分憂的大事的男人。我不會留你下來陪我,但如果你死在了京都,我定會上京替你收屍。’……她真是個好女人,好到我跟她結婚之後再沒去過風塵之地,娶了她之後我才發現,男人所有的眠花宿柳都是出於本能的盲目追尋。男人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可以包容他軟弱與不堪的依靠,最想要的就是一個讓他生根的家……家就是人的根,無根之人好似浮萍飛蓬。”

    他說著長長一歎:“我很想念她的懷抱,溫柔的像是母親。我躺在她懷裏,覺得像是刀歸了鞘一般安心……就好像即便我已無路可退,最後還能回到她的懷抱,那是我的容身之所。”

    空氣忽然潮濕起來,迎麵而來的風中裹雜了幾點零星的水滴。源賴光沉默的聽著藤堂酒後的自說自話,半晌才道:“藤堂大人,你真不適合來京都。”

    “既來之則安之。我妻子出身大家,常與我說‘願得展功勤,輸力於明君’*,她明白且理解男人心中的抱負。”藤堂笑了笑,卻是話鋒一轉:“賴光,我記得你好像也有弟妹吧?聽說他們年紀都還小,你又當爹又當娘的照顧他們,也真是難為你了。”

    源賴光聞及此言,握刀的指節忽然泛起森然的白。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出言道:“也不算太累,自我上京之後,鬆平大人便托人幫我照料博雅與神樂。”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還說如果沒人照應,等我在京都穩定下來給內子去家書時讓她幫忙照看幾分……在京都,咱們都是會津藩來的異客,更得團結才是啊。”藤堂說著又是一笑:“其實今夜你沒必要護送我回去,我這十幾個人……”

    他說著一頓,原是被源賴光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句打斷了:“藤堂大人,您覺得這個時代變了麽?”

    “時代?”藤堂不明所以,可還沒等他出言追問,便又聽得源賴光接著問道:“大人,您覺得,僅憑手中刀劍,可以改變或守護這個時代麽?或許在時代的浪潮麵前,隻有所有的對立不過隻是順流者與逆流者的分別吧?當浪潮逼近眼前時,無論順流與逆流,都無從可避、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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