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

28.步步蓮(1/5)

    綺羅回到房裏,見衣衫盡被羊乳所汙,便換了一件羅裙,又用銀盆泡了汙了的衣裙去洗,剛走到淨房外,便見如意進來,麵色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笑容。她瞧見綺羅手裏的銀盆,頗有些詫異道:“這不是今早你才換上的那條新裙子嗎?怎麽這麽快便汙了?”綺羅低頭不答,想從她身旁繞過去,卻被她一把抓住。

    如意翻了翻她盆中的衣裙,大是惱怒:“是芙蓉又給你氣受了?不成,我定要去找姐姐評評理,不能讓芙蓉那丫頭作踐你。”她說著便要衝去長秋殿,此時玉縷剛取了皂角葉來,急得忙拉著如意道:“好姑娘,可不能再添亂了。今日是太妃娘娘存心發作,你這一去可不是火上添油。”如意怔了怔,看向綺羅:“是我阿姊與你過不去?”她心思單純,一有疑慮便都寫在臉上。綺羅也不看她,隻低頭道:“陳姑娘,讓我過去吧。”如意一呆,好似不認識她一般:“你……你這是連我也怨上了?”

    “奴婢人微言輕,不值得您對奴婢這般。”綺羅說完也不等她回話,竟是自去了。如意又是傷心又是氣惱道:“就算是姐姐給了她氣受,我也沒有得罪她,好端端姐妹一場,竟被她看得這樣薄。罷了,真是寒心。”

    “陳姑娘,您莫要多想。”玉縷斟酌著說道,“適才娘娘有吩咐,要長禦與您遠著些。長禦也是為了您好。”

    如意怔在原地,半晌方道:“原來真是阿姐。”

    宮裏從護城河引了一條水渠入宮,聚成太液池,又分出數條河道蜿蜒灌溉林苑。宮人常在水渠邊浣洗衣衫,倒比取井水方便得多。天氣尚寒,渠水冰涼刺骨。綺羅在渠邊洗了一會兒衣裙,起初指尖還麻麻的刺痛,後來連刺痛也感覺不到,她尚不覺什麽,忽地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將她扯起身來:“你這雙手還要不要?”劉胤扯得用力,綺羅不由倒退幾步,差點踉蹌跌倒,她手裏的銀盆卻是翻了的,水潑在兩人的衣襟上,具是狼狽不堪。

    綺羅也不顧衣裙濕了,眼見著銀盆滾了幾滾,掉到水渠裏,便想奔過去撿,誰知左手扔被劉胤死死拽著。這水渠流速甚快,若是再不去撿,也不知會飄到哪裏去。她一時情急,伸足便向劉胤的右足一踏,劉胤腳上吃痛,手便鬆了開。綺羅幾步躍下石階,伸臂去夠卻是夠不著了。

    那銀盆在水中打了幾個轉,晃晃悠悠地便飄到了河床中心。

    “這下撿不著了吧。”劉胤本在生氣,見她這樣情急,倒也好笑,誰知他話音未落,卻見綺羅一下子躍入水渠中,頭往下一埋,吐了幾個水泡便不見了。劉胤麵上一黑,大喊道:“綺羅,綺羅。”卻哪裏有動靜。

    劉胤自小生活在北方,是不會鳧水的,看著水流這樣湍急,也不知深淺,心中越發慌亂,他一咬牙,便除下靴襪,準備下去撈人。誰知此時數丈開外的河床正中的銀盆旁,卻冒出一個頭來,不是綺羅是誰。她手裏舉著銀盆,笑的眉眼彎彎,大聲道:“旱鴨子,誰說我撿不到?”

    劉胤又好氣又好笑,喊道:“還不快上來。”綺羅推著銀盆慢慢遊到岸邊,劉胤伸出手去,用力一扯,便把她拉上了岸,見她渾身濕透了,消薄的雙肩不住發抖,忍不住責怪道:“小小一個銀盆,怎值得你這樣去拚命。”

    綺羅卻說道:“長秋殿的事物都有造冊,若是丟了銀盆,又要吃一番排遣的。”劉胤麵色一沉,不由自主地便擺出了南陽王的氣度:“你自己身為長禦,連這點主也做不了?”旁人若見他這般,必會戰戰兢兢,偏生綺羅不理他,吐了吐舌頭,卻隻顧低頭看那銀盆,痛心道:“糟了,盆底被磕了一塊。”劉胤又被晾在了一邊,他這次是動了真怒,猛地將她拉到懷中,迫著她轉過頭來:“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四目相對,空氣裏仿佛蘊了水氣,好似雲山霧障。綺羅本就穿的單薄,此時身上都濕透了,薄薄的春衫緊貼在身上,說不出的曖昧風流。綺羅雙頰生暈,微微偏過頭不敢與他對視。劉胤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忽地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厲聲道:“若是凍病了便知好歹了。”話雖說的生硬,卻是關心。綺羅心下溫暖,忽地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剛才嘴還那麽硬,說跳就往河裏跳,這會兒還沒說你什麽卻哭了。”劉胤見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竟是哭個不住了,有些手忙腳亂,“是還覺得冷嗎?”綺羅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了淚,用手帕擦拭眼角,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

    “是有誰讓你委屈了?”劉胤望著她頸後一縷微濕的秀發,忽然開言道。隻見她雙肩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悶聲說道:“沒有的事。”她低著頭,伸足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水渠邊的鵝卵石子。劉胤見她這樣,心知是問不出來什麽的,便轉了話題,又道:“你再在長秋殿待一段時日,等回了長安,我便接你出來。”

    “要回長安了?”綺羅果然關心,她轉身望向劉胤,一雙烏黑的眼眸好像黑葡萄一般。劉胤點頭道:“石勒死了,帝位懸而未立,洛陽人心惶惶。這正是我們揮師回長安的好機會,如今我朝根基穩當,隻要上下齊心,別說是長安,何愁日後不收洛陽?”淡淡日光斜照在他麵上,透出一種風發的意氣,也許隻有這一瞬才能看到他心底久藏的抱負與遺憾。

    綺羅凝目望著他,忽然問道:“你甘心嗎?”

    他嘴角動了動,卻隻默然不語。

    綺羅心中百感交集,從那日告訴他秦老夫人之死時,想必他就已經對卜後起了疑心,可他仍然不動聲色,明麵上奉卜後之子為君,暗地裏卻搜集卜後的罪證。無論是仆婦還是知情的宮人內侍,都不是一個失去了外戚的陳太妃能夠把控的,他早已掌握了可以致卜後於死地的罪證,卻一直引而不發。如果陳太妃沒有懷孕?又或是生下的是個女兒呢?那現在高高的帝闕裏端坐的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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