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

6.九回腸(1/5)

    一路舟行西去,大船如履平地一般,並沒有太大顛簸,縱然是第一次乘船如綺羅,也未感到不適。鄭頎的女兒櫻桃雖然膽小,卻是很謹慎的性子,平素裏話也不多說,服侍綺羅極是盡心竭力,並不帶半點官家女兒的嬌氣。

    大船行了兩日,到了第三日上窗紙卻破了,到底天寒,風一個勁地往船艙裏刮,就連窗欞也瑟瑟作響。從窗上那點殘缺處,卻能瞧見素月分輝,河上清影澄澈,銀濤輕拍石岸,隱隱咽聲傳來,綺羅隻望著出神。冉閔搓了搓手,從艙門進來,見她主仆情形,笑著打趣綺羅道:“你本就天天皺個眉頭活像小老太太,身邊再添這麽一位一棍子都打不出個聲來的人兒,回去可要改個封號湊一對了,一個‘天聾’,一個‘地啞’,才真是應了景。”

    冉隆在旁正指揮著手下在糊窗,聽到他的話,自是要數落的:“休要無禮,小公主可是長安城的金枝玉葉,不得這樣亂開玩笑。”冉閔不以為意地撇撇嘴道:“連她爹都被我們大將軍抓到洛陽去了,這小公主更是當不長了。”他是直爽性子,貫是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的,便對著綺羅說道:“你莫擔心,咱們大王那麽喜歡你,就算日後做不了公主了,回到洛陽去,也準能弄個小郡主當當。”

    鄭櫻桃聽了這話都有些變了臉色,怯生生地偷偷看綺羅的反應,她雖然隻是個守將的女兒,也知道長安出了大事,皇帝陛下都被抓走了,父親說這次公主回長安是去招降的,天下恐怕要改姓石了。

    若綺羅是真正的公主,聽這話難免要傷心難過,可她本就是自幼無父無母的孤兒,過慣了四海為家的苦日子,倒不稀罕什麽公主的名頭,卻反而不在乎地吐了吐舌頭笑道:“這金犢車、白玉碗才是累贅的東西,誰願意整日裏住在金籠子裏。”

    “說得好!”冉閔頗是爽朗,對她一豎大拇哥,“小爺就賞識你這樣爽利的人。”“胡鬧!”冉隆敲了一下冉閔的腦袋,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綺羅,倒想不到如此金尊玉貴的公主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連幾日都風平浪靜,冉隆兄弟也漸漸少了戒心。眼瞧著快到長安,水麵卻變得狹窄起來,河上來往穿梭的船隻漸漸多了,船人打魚的吆喝聲帶了關中的腔調,格外沉韻悠長了幾分。這日裏綺羅正在艙中與櫻桃閑話“八水繞長安”的掌故,櫻桃從未到過長安,睜大眼睛掩口小聲問道:“長安十二座城門,竟然還有八道外城門是修在水裏的?那可是怎麽個修法?”

    忽然間冉閔似一陣風一般急急地闖入艙中,一抹頭上汗珠,對冉隆道:“兄長,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綺羅心中一跳,目光不免有些躲閃。冉隆卻沒留意,他一邊大步流星地跟著冉閔往艙外走去,一邊問道:“怎麽回事?”

    “這幾日後麵的船隊跟得越發遠了,今日咱們的船隻有十艘跟了上來。”

    “可能是咱們的羽林軍不服水土,行船有些慢。”冉隆心裏也有些慌張,強打著精神道,“就快到長安了,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冉閔的神色卻不太輕鬆,他指著兩旁穿梭而過的漁船又道:“我觀察了兩日了,你瞧這些漁人……”他話音未落,冉隆的神色亦是凝重起來,這些漁人雖然多是些中年漢子,正拿網打魚,可遠遠瞧去那手上都是青筋暴起,一望倒似是習武之人。此時一艘漁船駛得近了,離他們不過兩箭的距離,冉隆忽然劈手掰下一塊木頭,就向那漁船上打魚人麵門擲去。綺羅和櫻桃出來時恰好見這一幕,卻見電光石火的一瞬,那漁人猛地向後一仰身,那木塊貼著他的麵打到船舷上。

    冉隆不怒反笑,高聲道:“好俊的身手,竟委屈做了打漁人!”冉閔雙手攏在袖中,自是各扣了一枚袖箭,身子如虎豹一樣弓了起來,已是蓄勢待發。

    那漁人被揭破身份,也不敢分辨,慌忙搖櫓遠去。一時河上所有漁船都遠遠撤到岸邊,原本狹窄的河麵上隻剩了這一艘大船在前,後麵零星跟了七八艘小船,河麵一下子便顯得開闊起來。

    正前方約莫三十來丈,便是高聳的一座銅門直插在水中,卻是長安城正東直接渭水的第一道水門,清明門到了。冉隆麵色已是鐵青,高聲道:“傳令停船。等羽林軍集結齊了才入城。”

    後麵的小船遙遙呼應,冉閔目力極好,仔細一清點人數,頓時麵色慘淡:“兄長,咱們的人怕隻剩這船上的了。”他一咬牙,望向艙門口綺羅的目色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櫻桃瞧著他目光怕人,嚇得倒退數步,險些跌倒在地。綺羅心中強自鎮定,如今千裏的路走了九百九,就剩最後一步,千萬不可出差錯。她強打著精神解釋道:“我與二位冉將軍一路同行而來,一樣不知長安情形,隻怕是有些誤會。”

    冉隆眼風狠厲地從她身上掃過,卻到底沒有為難她,目光落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櫻桃身上,他伸手摸向了腰間的彎刀,一手卻提起櫻桃,大聲問道:“你這般鬼鬼祟祟,真當我不知情?前兩日窗紙為何會破?你究竟在與何人傳遞消息?”櫻桃嚇得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喃喃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冉閔亦是驚呆了,大聲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一眼望到冉隆鐵青的麵色,和那把橫在櫻桃脖子上的銀刀,綺羅嘴角微顫,卻站起身來,毅然道:“不關她的事。”她此時心中已經橫了下來,大不了把所有事攔在自己身上,隻要能拖一刻是一刻,一定等到長安的人到了替五叔把話傳了才能安心。她心中主意拿定,一把推開櫻桃脖頸上的銀刀,正色對著二冉道,“一切的事,總要見到我的兩位皇兄再說。冉將軍現在就要痛下殺手,是不是為時太早?”冉隆冷哼一聲,卻不肯正麵與她衝突,側過頭去,但手並不鬆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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