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

5.醉思仙(1/5)

    在別苑住了幾日,石勒倒未曾為難他們,每日讓人送來錦衣玉食,用度甚奢。綺羅到底是孩子心性,生活安穩了便養的白胖了些,臉上也有了血色。隻是門口守衛森嚴,任誰都不能離開半步,這種生活也與囚禁無異,好在這一老一少都是恬淡性子,倒也並不覺得如何。

    劉曜閑來無事,常在書齋中寫字解悶。他本就善寫草隸,筆下能見真章,隻瞧得綺羅心癢不已,恨不能學到這個本事。劉曜發覺她的神情,遞給她筆墨道:“你寫來看看。”

    綺羅點了點頭,接過筆認真的寫了幾個字。劉曜定睛看去,卻見她寫的是“永錫祚胤”四個字,筆致嫻熟,字跡雖然秀麗輕柔,卻不失風骨,他倒有幾分意外:“你這字是下過功夫的。”

    “小時候,母親給我請了個先生,教我讀書寫字,”綺羅雙目微紅,“後來母親去世了,再也無錢請先生了。”

    手中的筆擱在硯邊,劉曜神色一滯,仿佛想起許多往事,半晌方說道:“你母親自己也不識字的,倒是肯讓你學。”

    “母親說,若不識字,便讀不了漢人的那些書。母親盼著我能如漢人一般寫詩讀賦呢。”綺羅喃喃自語,她想起母親,不自禁地麵上便浮現出又懷念又哀傷的神情,“五叔,你給我講講我母親的故事吧。”

    這已經不是綺羅第一次提這個要求了,可每每話到嘴邊,劉曜又都咽了回去。他的腦海中閃過那個紅衣女子堅毅的身影,時光蹉跎了歲月,可有些畫麵竟這樣清晰,好似昨日一般。想起那些恍如隔世般的前塵過往,劉曜麵色變幻,撫了撫綺羅的額發,似是想如何措辭,可他瞧著綺羅稚嫩的麵龐,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以後等你再長大些,五叔慢慢給你講你父母的事。你隻要記得,你父母都是極好的人,他們雖然都不在了,可他們疼愛你的心和五叔是一樣的。”綺羅是個懂事的孩子,見他麵色悲傷,也不敢多問,低頭又認真寫起字來。

    劉曜看了看她的字,卻是轉了話題:“你這幾個字寫的不錯,隻是這個胤字寫的就不太好,你瞧這一撇過長了,這個字的架構就散了……”

    綺羅忽的麵上一紅,好似有種心事被看破的窘迫,一時竟沒聽清他的說話。

    “綺羅?”劉曜喚了她幾聲,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五叔,”綺羅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我有點走神了。”

    劉曜笑笑,也不以為意:“你年紀還小,沒有定力,也不必學字。女孩兒家的,不如學學畫畫彈琴就是了。”他頓了頓,又道,“我的女兒阿霖就隻愛畫畫,小時候教她寫字、彈琴,她都頑皮不肯學,可拿起筆畫起畫來,真是栩栩如生。她和熙兒是雙生子,但是性情十分不同。熙兒就偏好音律些,笛簫都吹得俱佳,五歲時就能和宮中樂人合奏,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是像我多些還是像他們的母親多些。”他說的好似埋怨,可語聲中卻滿滿的都是溫柔,便連眼角眉梢也藏不住的愛意。

    綺羅心中一動,假裝埋頭看著書桌上的字,小聲道:“五叔就隻有兩個孩子嗎?”

    劉曜這次卻沒有回避這個話題,平淡道:“我還有個庶出的長子胤兒,從小就不在我身邊,如今也長大了。”

    “五叔可知道他有什麽所長?”

    劉曜皺眉想了想,沉吟道:“胤兒在騎射上是不錯的。”

    這話說得不太堅定,綺羅微微有些失望,便也轉了話題,眼巴巴地望著他道:“您這樣有本事,也教綺羅一樣吧。”

    劉曜瞧她神情,心下倒是軟了幾分,和顏道:“你想學什麽?隻要我會的本事,都可以教你。”

    綺羅眼珠轉了轉,撒嬌道:“我想學一樣漢人擅長的,我母親一直就盼著我像漢人家裏的大小姐一樣能作詩寫字呢。”

    “作詩可不是一時半刻能學會的,”劉曜啞然失笑,看著她略有失望的神情,忽的笑道,“既然你都開口了,五叔總不能失言。罷了,我有一樣本事還真是漢人才擅長的,咱們匈奴人一百個裏九十九個也不會的,你可願意學?”

    綺羅雙目放光,連聲道:“願意學,願意學!”

    一個銅壺,一盞茶碾,兩把銀匙,便是一套簡易的煎茶用具。劉曜手法嫻熟,先取來茶餅在碾中搗碎,又用篩子細細篩過,隻取最上一層瑩潔如塵的投在青黃的淺盞中,用銀匙擊沸有力,待湯沸微起細小的魚紋泡時,投上薑鹽,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隻待那杯溫熱的茶盞擺在麵前,她看著茶湯中幻出的鮮白乳沫,竟成一個瀟灑飄逸的“綺”字,不由驚訝的合不攏嘴:“五叔,這是怎麽做到的?”

    劉曜擦了擦手,笑道:“這裏的器具不太合手,我在長安宮中有一套親手所製的砧椎、茶鈐,若有趁手的器具,這湯色便能幻的更久些。不過這套器具對你來說,倒是綽綽有餘了。”

    綺羅捧著茶盞,哪裏舍得喝下去,隻聞著香氣便已心滿意足。劉曜有些好笑:“煎茶一道,候湯最難。未熟則沫浮,過熟則茶沉,你仔細這湯涼了,茶也不浮了。”綺羅聽他這樣說,這才小口的細啜起來,果然入口雖苦,卻有回甘,滋味竟是從未嚐過的好。她很快飲盡了茶湯,尚是念念不忘,直道:“這樣好的滋味,我竟是第一次嚐到。”

    “北人喜歡酪盞,不愛飲茶,你沒見過也是自然,”劉曜道,“我這煎茶的手藝,還是二十年前,晉朝的一位皇帝教的,他做皇帝雖不怎麽樣,可煎茶的本事實在是極好地。”

    綺羅捧著喝盡的茶盞尤且愛不釋手,問道:“這茶是產自哪裏?是種在地裏的嗎?”

    “亦是產自南方的,蜀、越都有貢茶,”劉曜微笑解釋道,“蜀人喜歡用茶做粥,滋味也甚佳。你日後有機會,可以去蜀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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