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刀從刃

12.花繁一瞬色浮雲(2/5)

    “大概是因為將軍心懷慈悲吧。如今亂世抵定,將軍治下也再無戰亂發生,流民餓殍也較之前些年少了不少。為國祈福捐造廟宇,也是穩定民心的手段之一啊。”慶光院笑著與阿玉走回寺內。阿玉是寺內工作的女工,每日陪她布完施後還得去挑水洗衣。她是個苦出身的女兒,先前是個妓館的雛妓,十五歲時被酒醉的男人奸汙後便再不能生育。加之又是個孤兒,從妓館逃出來後,就留在了慶光院打雜。

    到底是眾生皆苦,但好在如今世道逐漸走上正軌,再難見著餓死在寺院之外的流民了。

    慶光院一邊想著一邊走回禪房誦經禮佛,修行之人過午不食。若是無事,她便會在禪房中誦經抄錄到深夜再安寢。可不知為何,她今日阿玉提及家光將軍為慶光院捐早佛殿時總有些惴惴不安。她雖已遁入空門,卻並非不解人情世故。這世上,為人行事,總是要求個結果的。且佛語也有因果之論,究竟是什麽因,會讓將軍突發奇想的捐造佛殿?且整個日本那麽多佛寺,將軍又為何單單看中了一個尼寺?若將軍是個潛心禮佛的良善之人,定會親自前來參拜,又怎會是讓人捧著一疊金子前來?

    慶光院越想越覺不對勁,抄寫經書的手腕因走神而頓。直到一滴墨暈了紙張她方回過神。見自己本心浮躁難定,慶光院索性置筆望向窗外,眼波淹沒在渺遠的山巒裏。

    日落月升不過轉瞬,當梵鍾鳴響十下時已至亥時。往日此時慶光院早已歇下,然今日因心緒不寧耽誤了功課,故而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將白日落下的功課補上。當夜近子時,慶光院才合上書卷秉燭起身欲回房歇息。暮春的夜已有隱約的蟬鳴,更漏的滴答聲像是墜入湖麵的雨滴。雖時值暮春,然更露深重之時依舊泛著些清寒料峭的意味。

    慶光院攏著燭火推開和室的門,方一出去便聽得走廊上踢踏著傳來木屐叩擊地板的清脆聲音。木屐噠啦噠啦交疊雜亂,想必來人步履匆匆。慶光院心生疑惑,且不說這麽晚了誰還在寺內奔走,便是踩著木屐行於內室,這得是多粗鄙無禮之徒才能幹出的事兒。

    作為住持,慶光院本能的想喝住那人訓斥。然還不等她開口,便見廊間拐角處行來一侉刀散發的白衣武士。

    比起尼寺之中大半夜的出現男人這種事,那白衣武士的形象更為讓慶光院驚愕。她微微捂住嘴,看著眼前那生著一頭淒惶白發血瞳長角的青年,明白這就是繪卷中所述的惡鬼。可既是惡鬼,又怎會在佛寺之內來去自如呢?可他的確是個惡鬼,慶光院本能的感受到武士身上那與生俱來的銳意與戾氣,他身側佩著三把華光粲然的無鞘長刀,每一把都散發著冷厲的殺意。

    白衣白發的惡鬼在看見她後放緩了腳步,頗有些款款而來的意思走到她跟前借著微弱的燭光打量著年輕美麗的尼君。慶光院篤信虔誠心地澄明,麵對男子的打量絲毫未露半分羞怯之態,反倒是磊磊落落的與他對視。她想這惡鬼既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她平生從未做過一件惡事,又何談惡鬼報應之說?那白發惡鬼見她眼神坦然,半晌後摸著下巴嘖嘖稱奇道:“源賴光,你居然變成女人了?我今日在橋上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我找錯地兒了……真的是你啊。”

    慶光院聞言一愣,尚未明白白發惡鬼的話中之意時,卻為惡鬼明澈的眼神所震撼——眼前的年輕人,真的是惡鬼麽?為何他的眼中會在見到自己時,流露出那麽多千情萬緒?像是流浪的人終於找到了家,又像是在對她說,萬水千山我隻為你一人而來。

    可還未等她回過神,便又聽得這惡鬼頗為熟稔的絮絮叨叨起來:“我名叫鬼切,前世是你的刀。你前世叫源賴光,是個男的,乃是平安朝清河源氏的家主,就那個傳說中砍了茨木之手鬼王首級那個人。不過咱們的淵源說來頗長,主要是你上輩子有些話沒說清楚,我來問問你咱們的決鬥還算不算數……”

    鬼切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說著卻是一頓,他又湊近了打量著慶光院的臉,低聲皺眉眼角一點淚痣無端多情:“看來是不算數了,我不打女人。”

    借著手中燭火,慶光院方看清了鬼切的容貌——眼前之鬼五官清雋挺秀,眼角眉梢都帶著名刃發硎般的銳意。他擁有一張堪稱清豔的麵容,無奈眼瞼之上留著可怖的刀痕,令人陡生白璧微瑕之憾。

    惡鬼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慶光院雖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亦能從那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得知他們之間有著前世今生的糾纏。思至此處,慶光院又想著有雲因果報應,想來是自己與他前緣未盡才引得他找上門來。隻要了卻了這樁塵緣,那便可得心之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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