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龍王說了很多很多，講了很久，在夙風清的記憶裏，他向來都不喜歡一次性講那麽多的話。或許是那件事的關係，又或許是那個人的關係，神仙臉上永遠隻有的悲憫表情竟然有了一絲裂縫，然後不斷裂開、裂開、再裂開，拉出了一大道口子，直到所有偽裝不變的表情終於被那幸福和哀傷所掩埋。 龍王沉醉在他的故事裏麵的時候，蕭冉璃和夙風清一個字也沒有說，不忍打斷他，連呼吸都是可以放輕放緩，連自己都有些陶醉進去了。直到龍王最後發出了一聲自嘲的笑聲，才算結束了這個說起來雖然已經很長，但實際的內容比它更長，永遠刻在龍王生命裏的故事。 蕭冉璃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可是她沒有一點悲傷，卻莫名其妙的想要流淚，還有心口那撕裂般的疼痛。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好像身體根本不屬於自己，不受她的控製。她竭力克製著，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夙風清聽完之後歎息了一聲，道：“你又何必如此固執？你明白，沒有了龍珠你沒有絲毫的法力，隻是頂著個龍王的虛銜而已，若是哪一天天帝發現了，那你可就要上誅仙台了啊。” “上誅仙台又怎樣？”龍王的情緒突然有了一些躁動，聲音不由得拔高，“在我把龍珠交給她的時候，我會有什麽樣的情況我全都想過了。可是我無悔，我從來都不後悔把龍珠給她，至少給了她會讓她高興，讓她去救她一輩子的幸福。” 蕭冉璃覺得那種感覺慢慢退了下去，心口也不痛了，她才舒展了眉，用指甲彈了彈茶末，啜了一口茶，感歎道：“仙凡之戀，果然必定是天地間所不容許的。” 或許是巧合，每一對打破這天地規矩的戀人到最後都沒有好結果。 或許是命運，每一對不管是兩情相悅或是一廂情願都沒有好結果。 靈冰仙子和判官是這樣。 龍王和他喜歡的人也是這樣。 龍王對蕭冉璃的那聲感歎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即不同意，也不反對。可是他在後麵幽幽地道了一句：“可這漫長無盡頭的生命中，若是能夠尋得一位知你懂你愛你的伴侶，轟轟烈烈的愛過一場，那也不算是白活這一生了。” 是啊，不算是白活這一生了。 可是你又有沒有想過，凡間的少男少女能夠轟轟烈烈的愛一場，可他們還能夠平平安安的過一生。偏偏是這最後一條，仙凡之戀永遠都做不到。每次都是以美麗如故事般的開始，也用淒涼如故事般的結尾來結束。 從頭到尾，都是如故事一樣。沒有平凡，當時或許覺得這是天地間最美麗的邂逅，可是一開始你就沉浸在這故事的五彩夢裏麵，夢醒了，還是什麽都沒有。就如泡沫一般，美麗夢幻，可是太短暫，一破碎就頓時消失不見，濺下的泡沫水也是終會被日光曬幹的，它最終消失得沒有任何痕跡。 蕭冉璃黛綠色的眸子裏，好像有什麽火光在跳動，她盯著手上的那盞茶杯良久，終是掩下了眸子，再睜開時，又像往常一樣平靜深邃的如一潭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