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機(2/3)

    此間走道上空無一人，怕是誰都曉得這條走道今天不是通往歡樂的茶水間，而是審判庭。平日裏那些活躍“水分子”，在這一天，2009年4月27日周一的上午，全部固態化了，仿佛專為烘托審判的莊嚴與肅穆。

    馮大川似雙腳拖著鐐銬，緩緩行進於兩旁壁壘般的隔斷之間，打眼通覽，一塊塊液晶顯示屏上再也不見了往日的五彩斑斕，一碼色公司內網主頁上做得象Word表格一般的公告欄。各間主機風扇裏發出的低頻轟鳴聲，平日裏隻當作習以為常的背景聲一向被耳膜過濾，此刻卻浮出台麵，遊蕩翻滾在整個開放式辦公大廳的上空，似有重物壓頂之感。同事們的表情似有商定般漠然，冷靜得詭異，默契得可怖，所經之處，無一人拿正眼照他，隻從睚際溢出格外的關注，眼瞳失神地鎖在屏幕裏，魂靈全附在他一人身上。周遭潛於言表之下的緊張與焦躁不安都被沉重的機器噪音摁在了身下，狠狠地抑著。身後隻聽得見小劉歸位整理台麵時發出的輕鬆歡快的響動。

    馮大川一路踏著同事們緊繃且脆得擔驚的心弦，小心翼翼地叩開了走廊盡頭範經理的門，進門時因手中空無一物，局促得直搓掌肉。

    範經理是個30歲剛出頭的女人，聽說當初是被召來任HR總監的，好象確有老板的口頭許諾，且有旁證。這旁證不是獵頭或白紙黑字的協議，而是她的舉薦人，一個姓王的前任人事部經理。怎奈王經理舉薦範的目的恰是合同期內想跳槽，範來了他便能免責脫身。於是王經理一走，兩人便身居不同的公司，平日疏於往來，幾乎失去了聯絡，如今這旁證的效用，充其量隻相當於關羽那八十斤的青龍偃月刀確不敵李元霸八百斤的銅錘，分別存在，卻難以互證。範經理因此也就很難得到總監職位，倒並非老板出爾反爾，個中道理她自己心裏明白得通透，管八十幾人公司的人事，設人力總監無異於給站崗放哨的士兵配個專職炊事員。

    範經理的五官平淡，無突出美麗之處，然因其一貫的輕描簡妝，平淡中亦無令人生厭之處，倒與她這間迷你辦公室相得益彰，幹練緊湊實用，常使人忽略她的年齡與性別，隻關注她所司之職與她身上類型明確的職業氣質。偶爾也有人發現她是個極講究穿戴細節的女人，譬如她那些色調含蓄的名牌職業套裝及精致但含而不露的配飾。她的手邊正有一堆卷宗，抬眉間雙眸擎著虛弱的疲乏之光，但微微上挑的口角使她看起來還算親和友善。她本就是個中性和藹之人，是那種擅與人保持距離的和藹，寡言，耳朵比嘴巴勤勉，喜怒常不形於色，也許是多年磨練而成的HR職業習性。

    範經理客氣地示意馮大川於對麵桌畔的椅子上就坐，那張椅子的靠背幾乎已貼近了範經理對麵的牆，無一線回旋空隙，與桌子的間距也是小得使人絕望，宛如連鎖快餐店或幼兒園食堂裏那樣袖珍。大川偏是個中等偏胖的敦實身板，側身嵌腿坐進去自然有些費力，隻有抬腳越過椅子扶手，自上而下……就在大川猶豫之際，範經理臉上掠過淡淡的笑影，為免他做出設想中的不雅動作，示意他可以將椅子側過來麵朝門口坐。大川頓時如蒙大赦，依她吩咐坐定下來，卻發現必須拗出“向右看齊”的姿勢，否則便有悖於同事間的相互尊重，別扭到了極點。可想想總好過真的以幾十公分間隔麵對麵坐著時那令人尷尬的四目對視，盡管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迫切渴望與眼前這女人拉近同事間的親密，卻還不至於這般深情款款。大川此刻是不會意識到的，眼前這個女人從這一刻起將對他今後的人生產生多麽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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