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上的雞零狗碎

第11章(2/3)

    按說,死在加爾各答的葉名琛,如果非要類比哪個古人的話,往好一點說,倒更像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因為他真的不食“洋粟”死掉了。雖然同在異域,蘇武是漢朝的使節,被扣押在匈奴,放了十九年的羊,葉名琛是清朝的疆臣,城破做了俘虜,兩人的境遇好像根本挨不上。不過,仔細想想,葉的自許也不無道理。按清朝的製度,雖然總督實際上是疆臣,但名義上卻是上麵派下來的中央官員,而兩廣總督,一向是負有跟洋人打交道辦交涉的使命的,在鴉片戰爭之後,這種職責更是明確,所以,葉也可以說是具有使臣的身份。作為使臣辦交涉而交涉不明白,進而被野蠻的洋鬼子扣押,所以,他當然是蘇武,為了不辱使命,打定主意不食“洋粟”,可是加爾各答沒有羊可牧,帶來的米又不夠多,隻好不食而死了。

    偏不說自己是俘虜(2)

    葉名琛的“怪”,事實上是兩個文化差異巨大的世界碰撞之初很容易產生的現象。當時的中國人,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跟洋人打交道,“剛亦不吐,柔亦不茹”,人家軟硬不吃。打又打不過,談吧,又不是一種話語體係,自己很是放不下天朝上國的架子,心裏總是拿洋人當本該給自家進貢的蠻夷。就是在葉名琛被俘的同一場戰爭中,英法聯軍派出的使者同樣被文明的大清扣了,關在天牢裏,罪名一項居然寫的是“叛逆”,分明是人家都兵臨城下了,還拿人家當自己的屬國。當時的皇帝和滿朝文武,其實沒有一個比葉名琛更明白,更有章法。從這個意義上說,真正可笑的算不上不戰不和不守,後來又以海上蘇武自居的葉名琛,而是那個鹹豐皇帝和那個看起來十分強悍的蒙古親王僧格林沁。葉名琛之所以看起來可笑,僅僅是因為他的處境。他不幸的是一個特別有抱負的舊式士大夫(科門高第,翰林出身),卻撞上了新時代的門檻,他絕非貪生怕死之徒,但卻遭際了比死還屈辱千百倍的難堪,換來了百多年的笑罵(早知如此,還不如城破時一刀抹了脖子,這個膽子,我想葉名琛是有的)。雖然算是清朝大員中第一個坐過洋船的人,又在洋人的地盤上生活了一年有餘,但是他到死也沒有明白他的對手是些什麽人,隻有按照古書上的古人模樣行事,學伯夷叔齊,自許蘇武,即使是把字畫給洋人,其實也算不得失節,因為那畢竟是洋人自己來討的:在洋人看來是好奇,在葉名琛則是教化——讓這些蠻夷見識點中華文化。

    我沒有為葉名琛翻案的意思,作為曆史人物,葉名琛其實無案可翻,他做的事情,沒有被曆史給添加過什麽,有過多少汙蔑不實之詞。隻是,在那個時代,他沒有做錯什麽,他的被人笑罵,除了他自我的不甘平庸之外,僅僅是由於暴露了在那個文化碰撞的時刻,因為隔膜所致的可笑,這種可笑,任何一個民族都在所難免,隻要你趕上了那種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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