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3

我仔細地看著床邊的邱簡末，微高的鼻梁，櫻紅的唇瓣，纖長的睫毛，即使是短發，也一樣有魅力。安靜熟睡的她，比任何女人都來的漂亮。 我覺得邱簡末沒那麽簡單。 我親眼看見是她把開水潑到你身上。 我玩弄著手裏的橡皮鴨，很久都無法入睡。簡末是在我快要關燈睡覺的時候闖進我房裏的，她說她做了噩夢，睡不著，還沒等我開口，她就自作主張地鑽進了我的被窩。 我閉著眼，好像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我回到了小時候，坐在家門外不遠處長滿苔蘚的石階上。我把橡皮鴨放在水盆裏，用手給它澆水。我給她取了一個小名，她叫半半，一半的一半。半半知道我很多的秘密，那是我兒時唯一的玩伴。 “半半，你說，班上的小花為什麽老是偷我的課本？” 半半隻會說“嘰嘰”，但是我猜，她應該在說：“因為你的課本漂亮啊。” “半半，小花那天吃的糖好像叫真知棒，城裏的孩子都是這麽叫它的。半半你有吃過嗎？那味道好不好？” 半半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她自己的玩樂，我隻好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在水裏遊啊遊，好像很自由，很快樂。 但是半半的快樂時光很快就被打斷了，她的水盆被一個小男孩踢翻了，盆裏的水灑在了青苔地上，半半也翻到了，她的頭沾了地上的泥巴，變得很髒。 “喂！你幹嘛？”我連忙撿起半半，怒視著對麵的男孩，才發現他臉上有紅色的血痕，像是被衣架打過的痕跡，就像昨天我不聽話，被爸爸用衣架打一樣。而且他眼球布滿血絲，咬著下唇，對我充滿敵意。他一把搶過我的半半，然後摔在地上，狠狠地用他那沾滿泥巴的靴子踩在半半身上，連同我的自尊，狠狠地被他踩著。 半半隻會發出無力的“嘰嘰”聲。 我認得這個男孩，他是隔我一條巷的，總是愛到處和別人打架。他的外公管不了他。聽村裏的那些女人說，他是沒人要的孩子，被好心人撿了回來，那個好心人後來成了他的外公。 我猜，他肯定又被他外公教訓了，壞孩子總是缺少教訓。 “吵死了！每天都那麽吵！”他踩完半半後，又狠狠地把半半踢到蓮花池的正中央，半半“嘰”了一聲後，便被荷葉包圍住了，她永遠地停在了那裏。 但是，我好像聽見半半那最後的一聲是再說“我自由了”。 “你怎麽可以這麽過分！”我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砸向他，他沒有躲開，隻是把那顆落在地上的“凶器”，再次踢開，之後又若無其事地走開。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溫堇城，很久很久的事了，那段時間我很想鼓起勇氣去找他理論，我需要他的一個道歉。但是後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聽說那天他外公去世了，他身上的傷是和別家孩子打架後，被其他孩子的父母用衣架抽的。現在的他，是沒人管的野孩子。 我嚐試過去小巷深處，或者是橋底下找他，村裏所有流浪漢有可能到的地方我都翻了遍，可是我再也找不回他了。 後來，我慢慢地把他忘了，把半半忘了。 我以為這是個夢，沒想到夢醒的時候，我的眼睛是睜開的，原來我在回憶著某段快要被我遺忘的片段。 原來從前的溫堇城，並沒有我記憶裏的那麽美好，隻是很多不快樂的事情都被時光的篩子濾過，我隻保留了他的好。現在的溫堇城和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看同一片藍天，我卻突然有些跟不上節奏。 就在這時，邱簡末緩緩睜開了眼，帶著睡意的口吻說：“小苑？” 我被她嚇了一跳，側過頭，她又緩緩地閉上了眼，說：“我剛做了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