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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娘子永鎮雷峰塔(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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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把傘還了許宣。許宣接得相別,一徑回家,把銀子藏了。當夜無話。

    明日起來,離家到官巷口,把傘還了李將仕。許宣將些碎銀子買了一隻肥好燒鵝,鮮魚精肉,嫩雞果品之類,提回家來。又買了一樽酒,分付養娘丫鬟安排整下。那日卻好姐夫李募事在家。飲饌俱已完備,來請姐夫和姐姐吃酒。李募事卻見許宣請他,到吃了一驚,道:“今日做甚麽子壞鈔?日常不曾見酒盞兒麵,今朝作怪!”三人依次坐定飲酒,酒至數杯,李募事道:“尊舅,沒事教你壞鈔做甚麽?”許宣道:“多謝姐夫,切莫笑話,輕微何足掛齒。感謝姐夫姐姐管雇多時。一客不煩二主人,許宣如今年紀長成,恐慮後無人養育,不是了處。今有一頭親事在此說起,望姐夫姐姐與許宣主張,結果了一生終身,也好。”姐夫姐姐聽得說罷,肚內暗自尋思道:“許宣日常一毛不拔,今日壞得些錢鈔,便要我替他討老小?”夫妻二人,你我相看,隻不回活。吃酒了,許宣自做買賣。

    過了三兩日,許宣尋思道:“姐姐如何不說起?”忽一日,見姐姐問道:“曾向姐夫商量也不曾?”姐姐道:“不曾。”許宣道:“如何不曾商量?”

    姐姐道:“這個事不比別樣的事,倉卒不得,又見姐夫這幾日麵色心焦,我怕他煩惱,不敢問他。”許宣道:“姐姐你如何不上緊,這個有甚難處?你隻怕我教姐夫出錢,故此不理?”許宣便起身到臥房中開箱,取出白娘子的銀來,把與姐姐道:“不必推故,隻要姐夫做主。”姐姐道:“吾弟多時在叔叔家中做主管,積攢得這些私房,可知道要娶老婆!你且去,我安在此。”

    卻說李募事歸來,姐姐道:“丈夫,可知小舅要娶老婆,原來自攢得些私房,如今教我倒換些零碎使用,我們隻得與他完就這親事則個。”李募事聽得說道:“原來如此,得他積得些私房也好。拿來我看!”做妻的連忙將出銀子遞與丈夫。李募事接在手中,翻來複去,看了上麵鑿的字號,大叫一聲:“苦!不好了,全家是死!”那妻吃了一驚,問道:“丈夫有甚麽利害之事?”李募事道:“數日前邵太尉庫內封記鎖押俱不動,又無地穴得入,平空不見了五十錠大銀。見今著落臨安府提捉賊人,十分緊急,沒有頭路得獲,累害了多少人。出榜緝捕,寫著字號錠數,‘有人捉獲賊人銀子者,賞銀五十兩;知而不首,及窩藏賊人者,除正犯外,全家發邊遠充軍。’這銀子與榜上字號不差,正是邵太尉庫內銀子。即今捉捕十分緊急。正是火到身邊,顧不得親眷,自可去撥,明日事露,實難分說。不管他偷的借的,寧可苦他,不要累我。隻得將銀子出首,免了一家之害。”老婆見說了,合口不得,目睜口呆。當時拿了這錠銀子,徑到臨安府出首。

    那大尹聞知這話,一夜不睡。次日,火速差緝捕使臣何立。何立帶了夥伴,並一班眼明手快的公人,徑以官巷口李家生藥店,提捉正賊許宣。到得櫃邊,發聲喊,把許宣一條繩子綁縛了,一聲鑼,一聲鼓,解上臨安府來。

    正直韓大尹升廳,押過許宣當廳跪下,喝聲打!許宣道:“告相公不必用刑,不知許宣有何罪?”大尹焦躁道:“真贓正賊,有何理說,還說無罪?邵太尉府中不動封鎖,不見了一號大銀五十錠,見有李葬事出首,一定這四十九錠也在你處。想不動封皮,不見了銀子,你也是個妖人!不要押,”喝教:“拿些穢血來!”許宣方知是這事,大叫道:“不是妖人,待我分說!”大尹道:“且住,你且說這銀子從何而來?”許宣將借傘討傘的上項事,一一細說一遍。大尹道:“白娘子是甚麽樣人?見住何處?”許宣道:“憑他說是白三班白殿直的親妹子,如今見住箭橋邊,雙茶坊巷口,秀王府牆對黑樓子高坡兒內住。”那大尹隨即叫緝捕使臣何立,押領許宣,去雙茶坊巷口捉拿本婦前來。

    何立等領了鈞旨,一陣做公的徑到雙茶坊巷口秀王府牆對黑樓子前看時:門前四扇看階,中間兩扇大門,門外避借陛,坡前卻是垃圾,一條竹子橫夾著。何立等見人這個模樣,到都呆了!當時就叫捉了鄰人,上首是做花的丘大,下首是做皮匠的孫公。那孫公擺忙的吃他一驚,小腸氣發,跌倒在地。眾鄰舍都走來道:“這裏不曾有甚麽白娘子。這屋在五六年前有一個毛巡檢,合家時病死了。青天白日,常有鬼出來買東酉,無人敢在裏頭住。幾日前,有個風子立在門前唱喏。”何立教眾人解下橫門竹竿,裏麵冷清清地,起一陣風,卷出一道腥氣來。眾人都吃了一驚,倒退幾步。許宣看了,則聲不得,一似呆的。

    做公的數中,有一個能膽大,排行第二,姓王,專好酒吃,都叫他做好酒王二。王二道:“都跟我來。”發聲喊一齊哄將入去,看時板壁、坐起、桌凳都有。來到胡梯邊,教王二前行,眾人跟著,一齊上樓。樓上灰塵三寸厚。眾人到房門前,推開房門一望,床上掛著一張帳子,箱籠都有,隻見一個如花如玉穿著白衣的美貌娘子,坐在床上。眾人看了,不敢向前。

    眾人道:“不知娘子是神是鬼?我等奉臨安大尹鈞旨喚你去與許宣執證公事。”那娘子端然不動。好酒王二道:“眾人都不敢向,怎的是了?你可將一壇酒來,與我吃了,做我不著,捉他去見大尹。”眾人連忙叫兩三個下去提一壇酒來與王二吃。王二開了壇口,將一壇酒吃盡了,道:“做我不著。”將那空壇望著帳子內打將去。不打萬事皆休,才然打去,隻聽得一聲響,卻青天裏打一個霹靂,眾人都驚倒了!起來看時,床上不見了那娘子,隻見明晃晃一堆銀子。眾人向前看了道:“好了。”計數四十九錠。眾人道:“我們將銀子去見大尹也罷。”扛了銀子,都到臨安府。

    何立將前事稟複了大尹。大尹道:“定是妖怪了。也罷,鄰人無罪寧家。”

    差人送五十錠銀子與邵太尉處,開個緣由,一一複稟過了。許宣照“不應得為而為之事理”重者決杖,免刺,配牢城營做工,滿日疏放。牢城營乃蘇州府管下。

    李募事因出首許宣,心上不安,將邵太尉給賞的五十兩銀子盡數付與小舅作盤費。李將仕與書二封,一封與押司範院長,一封與吉利橋下開客店的王主人。許宣痛哭一場,拜別姐夫姐姐,帶上行枷,兩個防送人押著,離了杭州到東新橋,下了航船。不一日,來到蘇州。先把書去見了範院長並王主人。王主人與他官府上下使了錢,打發兩個公人去蘇州府,下了公文,交割了犯人,討了回文,防送人自回。範院長、王主人保領許宣不入牢中,就在王主人門前樓上歇了。許宣心中愁悶,壁上題詩一首:

    獨上高樓望故鄉,愁看斜日照紗窗;

    平生自是真誠士,誰料相逢妖媚娘!

    白白不知歸甚處?青青豈識在何方?

    拋離骨肉來蘇地,思想家中寸斷腸!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在王主人家住了半年之上。忽遇九月下旬,那王主人正在門前閑坐,看街上人來人往。隻見遠遠一乘轎子,傍邊一個丫鬟跟著,道:“借問一聲:此間不是王主人家麽?”

    王主人連忙起身道:“此間便是。你尋誰人?”丫鬟道:“我尋臨安府來的許小乙官。”主人道:“你等一等,我便叫他出來。”這乘轎子便歇在門前。

    王主人便入去,叫道:“小乙哥!有人尋你。”

    許宣聽得,急走出來,同主人到門前看時,正是青青跟著,轎子裏坐著白娘子。許宣見了,連聲叫道:“死冤家!自被你盜了官庫銀子,帶累我吃了多少苦,有屈無伸,如今到此地位,又趕來做甚麽?可羞死人!”那白娘子道:“小乙官人不要怪我,今番特來與你分辯這件事。我且到主人家裏麵與你說。”白娘子叫青青取了包裹下轎。許宣道:“你是鬼怪,不許入來!”

    擋住了門不放他。那白娘子與主人深深道了個萬福,道:“奴家不相瞞,主人在上,我怎的是鬼怪?衣裳有縫,對日有影。不幸先夫去世。教我如此被人欺負!做下的事,是先夫日前所為。非幹我事。如今怕你怨暢我,特地來分說明白了。我去也甘心。”主人道:“且教娘子入來坐了說。”

    那娘子道:“我和你到裏麵對主人家的媽媽說。”門前看的人,自都散了。

    許宜人到裏麵對主人家並媽媽道:“我為他偷了官銀子事,如此如此,因此教我吃場官司。如今又趕到此,有何理說。”白娘子道:“先夫留下銀子,我好意把你,我也不知怎的來的?”許宣道:“如何做公的捉你之時,門前都是垃圾,就帳子裏一響不見了你?”白娘子道:“我聽得人說你為這銀了捉了去,我怕你說出我來,捉我到官妝幌子羞人不好看。我無奈何隻得走去華藏寺前姨娘躲了。使人擔垃圾堆在門前,把銀子安在床上,央鄰舍與我說謊。”許宣道:“你卻走了去,教我吃官事!”白娘子道:“我將銀子安在床上,隻指望要好,那裏曉得有許多事情?我見你配在這裏,我便帶了些盤纏,搭船到這裏尋你,如今分說明白了,我去也。敢是我和你前生沒有夫妻之分!”那王主人道:“娘子許多路來到這裏,難道就去?且在此間住幾日,卻理會。”青青道:“既是主人家再三勸解,娘子且住兩日,當初也曾許嫁小乙官人。”白娘子隨口便道:“羞殺人,終不成奴家沒人要?隻為分別是非而來。”王主人道:“既然當初許嫁小乙哥,卻又回去;且留娘子在此。”打發了轎子,不在話下。

    過了數日,白娘子先自奉承好了主人的媽媽,那媽媽勸主人與許宣說合,還定十一月十一日成親,共百年諧老。光陰一瞬,早到吉日良時。白娘子取出銀兩,央王主人辦備喜筵,二人拜堂結親。酒席散後,共入紗廚。正好歡娛,不覺金雞三唱,東方漸白,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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