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最高指示(2/2)

    這雖說是一則笑話，但也栩栩如生地反映了當時一段時間內人們出門辦事時，張口第一句必然是毛主席語錄。部隊集會也是如此，不管開會什麽內容，首先起身站立，表情剛毅地高喊：“保衛毛主席！打倒劉少奇！”連呼三遍。結果有一次，一個戰士喊溜了嘴，喊反了，成了“保衛劉少奇！打倒毛主席”。其實別人還沒有聽出來，這麽多人一起高呼，他一個人的聲音早就被淹沒了。但他自己卻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內心湧上強大的罪惡感禁不住放聲大哭，一邊嚎啕一邊自責對不住毛主席。

    這種事用犯了滔天大罪來形容也不過分，如果堅持上綱上線，被判處死刑也並不鮮見。季團長確實是個好團長，鑒於事態嚴重，他親自負責調查此事。季團長下到連隊，逐個走訪幹部戰士，取得了一百多人談話記錄，證明該戰士一貫表現優秀，家庭成分、政治麵貌良好，從而拯救了這名戰士。季團長之所以這樣興師動眾也是迫不得已，若不這樣做，不但保護不了戰士，還有可能落個包庇之嫌，自己都脫不了幹係。

    不光幹部戰士敬服自己的團長，連隨軍的家屬聚在一起也直誇季團長是個好人。部隊上大男子主義比較嚴重，一家老小要靠丈夫的工資養活，所以這些大老爺們兒不乏輕視地稱自己的老婆為家庭婦女。火炮技師徐某的愛人來探親，兩人感情本來不太融洽，吵吵鬧鬧是家常便飯。這天入夜，突然又傳來打罵聲，摔椅子拌板凳，然後就聽到女人痛苦地壓抑但又難抑的哭喊聲在靜悄悄的院子裏飄蕩。入秋的甘肅高原已經有了幾分寒氣。有家屬不安，趴在窗口觀望，就見徐技師家裏的燈還亮著，再一看，窗下黑乎乎站個人影，裹著件軍大衣露出兩條光腿。此事驚動了季團長。

    第二天一上班，季團長就把徐技師叫到辦公室，毫不客氣地一頓狠批。此後，徐技師收斂了很多。家屬們都有揚眉吐氣之感——有人撐腰了。

    部隊地處荒僻，除了看幾部樣板戲和學《毛選》，平時也沒有什麽精神文娛生活。晚飯後，大夥習慣三五成群地聚在院落裏聊天閑扯，這是最輕鬆休閑的方式。當時流行收藏毛主席像章，把收集來的像章綴在一片紅布上，既是忠心的表現，金光燦燦的也算一種裝飾。像章種類繁多，材質有金屬、塑料、陶瓷的，樣式有毛主席青年時、紅軍長征、現在等不同時期的形象，平麵、浮雕、立體的風格不一，總之製作像章的人挖空心思地要表現出對他老人家無以倫比的愛戴。當然，其中也確實不乏有精美之作。

    這天，技術處的儀器技師丁汝軍新收了幾枚像章，得意地拿出來炫耀。一位助理覺得不錯，提出用自己收集的像章和丁汝軍的交換，丁汝軍問清了對方的款式後欣然同意。但這名助理要求丁汝軍先把像章給他，隨後他再拿給丁汝軍。丁技師一聽，攥緊了手搖頭：“那不行，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大夥當時哄笑散去。隨後的事情可想而知，接下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丁汝軍天天哭喪著臉，聲淚俱下地懺悔、請罪，在政治處表明心跡，才堪堪過關。

    禍從口出，一個時代若是民眾連日常的交流對話都需審慎斟酌，那確實是人人自危。不過，也有人忍不住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師副參謀長潘祖誌覺得自己已經受夠了，提心吊膽了這麽多年，忍得太久了。一切，都到了該了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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