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紳士的敵機(1/2)

    從寒冷的早春到盛夏，部隊入朝參戰已近五個月。李軒宇和戰友們脫下了外麵用線軋成一道道條紋極富誌願軍特色的棉襖，穿上了夏裝。這些日子的戰鬥，戰士思想上的弦總是繃得緊緊的，而高強度的體力活有時也讓人吃不消。大家普遍反映，不怕打仗怕轉移。有時敵機搞火力偵察從陣地上空快速掠過，而我軍誤以為抓住了戰機立即開火，結果被敵機拍下了照片，這樣就破壞了偽裝暴露了陣地，必須馬上轉移到預備陣地去。

    高射炮兵的轉移不同於步兵，要事先勘好製高點。一門76.2高炮的重量就有四噸多，因為沒有路，隻能用蘇製的嘎斯十輪大卡牽引，選擇相對合適的山坡強行往上爬。大卡兩邊分站著一百多號戰士，握著手腕粗的繩索，生拉硬拽地爬上有時甚至達四五十度的山坡，往往是高炮上山了，人也累得精疲力盡。但誰都不能休息，馬上就要進行土木作業，先挖炮位、戰壕和交通壕，再對陣地進行偽裝，最後修築戰士們休息戰備的坑道。

    有一次，剛構建好陣地一炮還未發，突然接到了命令：撤出陣地重新轉移。大家雖然有怨氣，但誰也無二話可說，要恨就恨美軍的偵察機吧。季連長帶領著大家轉移完畢後，掐指一算，最近兩個月他們就轉移了十三次陣地。他感慨地說：“多虧了你們這幫年輕小夥子，咬著牙硬生生頂下來了。”

    1953年的7月27日，戰士們並不知道這個日子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一大早，團部就接到了上級一等戰備命令。天氣極為悶熱，人守在炮位上，頭頂驕陽，汗從鋼盔下流出來，順著臉頰滑到下巴，再滴到軍裝上。軍裝早就濕透了，黏在身上，被風剛吹幹了些許又被汗水浸濕。

    那天的敵機非常詭異，確切地說敵機突然變得彬彬有禮，很有紳士風度：沒有一架俯衝攻擊，往日的猙獰相消失殆盡；沒有一架進入八千米以內的空域，它們規規矩矩、不緊不慢地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如果不是航空炸彈往下掉，你會以為它們是過路的客人，目的地並不在此。多批次的敵機像是組團參觀，列隊從火力網的上方呼嘯而過。

    沒有對手的互動，高射炮隻能跳獨舞了。這場仗打得很華麗，看上去更像是一場表演賽。地麵上，火炮齊鳴，在大橋上空織成了綴滿煙火的帷幕；天空中，敵機漠然地在帷幕上方四平八穩地飛行，因為火炮根本傷不到它。炮彈在八千米的高空爆炸，先是亮光一閃，現出拳頭大的煙雲，隨即煙雲彌漫散開，似一朵花極力舒展花瓣，盛開怒放。無數朵花一齊綻開，在天空織成一幅絢爛壯觀的風景。戰士們仰著頭百思不解，敵飛行員往下俯視暗自偷笑。這個高度扔下來的炸彈，自然談不上準頭，炸彈散落在樹林、田野、陣地四周陸續起火爆炸，全是無謂的消耗。天上地下，各忙各的互不影響。這仗打得簡直令人費解，好似兩個熟人見麵打招呼：“來了。”“走好。”“不送。”“慢走。”彼此相敬如賓。

    戰士們並不喜歡打這樣的仗，消耗大不說，關鍵是對敵機形不成殺傷。另外，大家心裏還直發毛，總懷疑敵人這樣做肯定有陰謀。他們一邊打著天上的敵機，一邊警惕地環顧四周，看是否有敵人的地麵部隊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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