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戀的方向(1/2)

    K子記不得男生的名字了。他就住在她家附近，與她同一所高中。大概因為課表安排得差不多，通勤的時間幾乎都一樣。每天早上她走出家門的時候，就剛好能看到他從眼前經過。她跟在他後麵走，盯著他的牛仔褲，絨布褲，和卡其褲，知道隻要能跟上他，就代表還沒遲到。放學後要是沒有社團活動，他也會立刻回家。她又跟在他後麵往回走。她個子不算矮，腳程已經算是很快的，但他的腿長，步子堅決穩健，步幅又大，她要走得很專心很緊迫才跟得住。結果每天就像戰鬥一樣，全神貫注的緊跟那雙腿，競走似的。跟上了，就像小贏一盤，心中竊喜，好像踩中了什麽好彩頭。

    他的腿很直，頎長精健，走起路來骨感而結實，在各種直筒褲裏的形狀非常美。褲腳與鞋子之間輕微堆垂褶皺，延長了身體的線條，站定不動時也別有一番風情。啊，那真是一雙美腿，要是流川楓有朝一日穿了長褲，大概就是這個效果吧，她心裏這麽想著。不過，因為太過專注下半身，對男生的臉印象很淡，隱約記得是Jason Biggs那一款的。說話的聲音與同年齡的男孩子相比有點沉。

    記不得臉，也就更記不得名字。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也不可能有什麽精神交流。但是那雙腿卻帶她走了很多路。在盲目的青春期裏，周遭的朋友都開始崇拜偶像時，她幸災樂禍的過著尋常的日子，視線裏隻有一雙背對自己的，永遠往前走得很快的腳。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跟得上，就能回家去，所以好像發生什麽也不可怕。這隻有她才有的獨特的視角，奇詭的審美，神聖不可侵犯的小心情，就是她的伊甸園。她不能確定這算不算是戀愛，但不管這是什麽，一定都是她一人專屬的心潮暗湧，能量源泉，和通關秘笈。她簡直所向披靡。

    然後，畢業典禮來了，她搬出了家裏。

    大學的位子稍偏。有課的日子，要早起從市區坐車到山區。每天和她走在一起的人進方不同，歸處也不同。她試圖在與那些雜亂的腳步錯身而過的無數個瞬間裏找回獨立自我，交新朋友，學會翹課，剪短發，扮出活得很有勁頭的樣子……然後漸漸忘了Jason Biggs。

    她那時候和學姐兼室友合住。學姐不煮飯，隻叫外賣。一次她煮好東西拿去分享，被對方邀請進屋。學姐的房間不大，牆壁上貼滿了明星海報。問她喜歡哪個，哪個她都如數家珍，聽得K子暈頭轉向，大概表情裏還有點不屑。學姐也不在意，說：“人總得找點能治愈自己的假象，食物，偶像，戀人，都好。”

    “戀愛是假象？”

    “不如說是一種幻覺。反過來說，失敗，受挫，消沉也是一種幻覺。感到不開心時，隻是討厭自己了。討厭自己時會覺得全世界都討厭自己。但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肯喜歡你，就能緩過來。人通過幻想自己被需要來證明存在價值。在這一點上，戀人和偶像是沒有差別的。”

    K子不認同，認為追星和戀愛完全兩回事。偶像崇拜從頭到尾都是一筆爛賬。記得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先放感情的人就輸了。“粉絲”是從一開始就注定慘敗的不歸路。就像跳上了一艘無力掌控的賊車，隻能祈禱對方在你仍然喜歡著他的期間內全程維持著“好人”的狀態。　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浪費表情。

    “妳剛才說的這些，套在戀愛上也一點不差啊。”學姐反駁。不管喜歡誰，活的還是死的，2D還是3D，真人還是假人，其實喜歡的都是自己。把希望寄托在更美更強更耀眼的人身上，是找一座燈塔，提醒自己世上還有值得追隨的東西。生命仿佛也不再平庸，甚至還有了那麽一點奇巧的意思。她說：“妳覺得近距離和真人的戀愛就高級理智？那妳記得自己有多少次因為某人的聲音，手指的形狀，吃東西的樣子而喜歡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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