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變態08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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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明久十三歲，開始發育，時時刻刻都很餓，不再挑食。

    父親從幾年前迷上股票投機，上手之後辭掉了正職，社交圈換了一遭，心境環境不再，偶爾也想過換個老婆。冒出厭倦的想法，再看舊人心情更糟。明久青春期前的叛逆持續的兩三年裏，他也被迫為之東奔西走，清楚明白了“父親是一生無休的職業”，煩躁不已。

    如果都像第一任妻子和女兒那樣善解人意的消失，就再好不過了。

    明久雖然不懂父親的想法，但也體會到緊張的氣氛。沒有爆破口，大家就像在較力，壓抑的等著看誰先發作。他錯覺這是一場忍耐的遊戲，心底的積雨雲愈加飽和。

    飽得再裝不下，他就跑去工具店逛幾圈。偶爾能碰到學姐，碰不到他也不介意。各種尺寸形式的刻刀都買全了，有些他甚至不會用。

    如果把所有刀具都組合起來，會是一件什麽樣的武器啊？他想。

    始終沒再做風箏。如果用刻刀來做風箏支架會怎麽樣啊？他想。

    根本飛不起來吧……不，就算飛起來也會觸電吧？他想。

    學姐比他長一年，已經是三年級生，正在緊張備戰，無休止的複習。就算功課做完，也被父親勒令呆在樓上。老板也不至於厭惡明久，但更不想女兒在重要環節被一個瘦小陰鬱、看起來不出幾年就會現身社會新聞的小混混打擾。

    小混混就獨自在這條商店街上晃悠。

    除了刀具店以外，還有廚具店，咖啡屋，漫畫屋，金飾，鎖鋪，糕點屋……每個大門他都進去過，但不管呆多久，買了什麽，最終還是要走出來。沒有門可進了，他也去同學家玩，玩沒玩夠也還是要走出門。人應該要隨身攜帶自己的門的。應該自己做一扇門試試看的。他想。

    把這想法跟頗要好的朋友說，對方笑他：“看不出你是多愁善感型的耶。完全聽不懂你說什麽！頭腦這麽好，應該去當班長才對嘛。”

    他早已習慣溝通失敗，知道語言無用，也隻好笑笑。

    感情豐富是自找麻煩。眼前是一坨如果選擇繼續活下去就必須吃幹淨的大便，那麽有時間滿世界形容它的惡臭，還不如快點吞下去閉嘴算了。

    有時，他經過刀具店，遠遠看著老板臉色不好，學姐也不在，就閑晃一會兒過門不入。一次，他剛好離開，視線掃到店鋪上方的閣樓，學姐就在窗口茫然的俯視街景。他隻覺得自己仰頭的姿勢像在搖尾乞憐，反射性的轉開臉，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快步離開，掩飾被拒絕的尷尬。

    回到家，氣氛也不輕鬆。憤怒找不到出口，都回攻到自己身上。

    含住一口氣，咬緊牙關。積雨雲就快爆炸。

    這時，北部的臨倉進入初秋，涼意已深。

    一天，他放了學還不想回家，下意識走到商店街去。逛到日落，手機裏收到母親的短信，問他幾時回去。他不想答複，又為自己刻意傷害母親的動作同時感到內疚和快感。

    如果有“執行手冊”就好了。他想。

    想要當好人的人，應該做以下準備……

    做過壞人，但希望求得原諒和解脫的人，應該先這樣再那樣，接著對方會對你說這些和那些話，在原地等待三天，發酵後加水調勻，對方就會原諒你。

    如果人生是有“食譜”的就好了。

    這麽想著，他越過了學姐依舊沒有出現的工具店。來到下一間金飾屋。

    金光燦爛。耀目刺眼。他背著書包僵著身體，就像混進金沙中的一粒煤。

    櫥窗中是各種能把人套住的，華麗異常的金屬片。

    他靠近，眼神滑過每個閃光。從簡約到繁瑣的戒指、項鏈、手鐲、耳環、皇冠，甚至銀製的寵物項圈。他盯住其中一件樣式平庸的金屬手鏈，空心鎖鏈的中央部分是一塊光滑的，用來刻字的薄片。

    如果用刀刻，應該用哪種刀哪？他探頭，細細的看著，鼻尖貼上玻璃。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頭頂是笑容可掬的梳著馬尾的服務生，晶亮的眼神閃爍，令他手足無措，頸項又像在學姐麵前一樣僵硬起來。他生硬的退後一步，離去前的瞬間瞥見對方不動聲色的用抹布擦去他碰過的地方。

    仍然笑容可掬。笑得他發熱。僵硬的頸項恢複靈活。

    他停下腳步，揚著下巴還以微笑。

    哪裏好笑？他想。

    真想替她刻上另一副表情。他想，手指無意識的探向書包底層。

    “還有什麽可以幫你嗎？我們快要關店了喔。”笑容可掬。

    嘶……手好癢。

    日落已久，夜幕降臨。深藍的街道殘留著日間沸騰過的塵土。這種時間應該沒人會來了。他沒有回答，指尖碰到堅硬冰冷的邊緣。握緊的瞬間，感到金屬在汗濕的掌心滑動。

    抽出手臂的同時，耳邊響起鈴聲，有客人推門進來。

    動作煞然而止。

    兩人同時望向門口。

    客人閃身進屋，圍巾擋住半張臉，神色凝重，迅速掃視四周後掏出槍來。

    並不是客人。

    在防守一方有所動作之前，槍聲毫不猶豫的響起。連續的悶響先出現在天花板，再是牆壁，木板與玻璃同時崩裂，清澈幹脆的聲響讓明久錯覺被穿透的是自己。震驚之中，書包滑下僵直的手臂，脫出的手掌中並沒有刻刀。

    服務生終於想起尖叫，並同時認識到尖叫在深藍色的冷清街角沒有任何幫助。她躲進櫃台，匍匐爬行，向電話伸出手去。

    下一秒鍾，手腕骨爆裂。

    電話跟著爆裂。

    這次她沒有尖叫。遲了半秒迸發的疼痛從傷處擴散至全身，她蜷縮著護住右手，極力呼吸填滿失去知覺的胸腔，眼前被閃光點充滿。躺倒在地，看著黑色槍口對峙著臉色蒼白的少年。

    槍口指引著明久來到櫥櫃前，接著連續幾聲悶響打破玻璃，電線連接著隻是擺設的報警器，尷尬又窩囊的杵在一邊。

    明久手中多了一隻口袋。他看見自己將金光燦爛的戰利品掃落進去。餘光注意到碎裂成幾段的電話，和癱在地上的書包，敞開的拉鏈裏露出一段刀尖。在腦中模糊的模擬了幾個反撲動作，繼而被牆壁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截斷。牆邊的人體癱軟在越來越大的血泊中。

    應該是打斷了手腕動脈。他混亂的想著。回憶起自己曾用同樣的姿勢，用勉強稱得上武器的自製破爛，躲在窗簾後打破別人的臉。恍然抬頭，看見鏡中慌張驚恐的表情，頓時像吞了一隻蚯蚓般惡心得想吐。動作一慢，槍聲又響起，以示警告，打中地上的人體。女人隻抖了一下，眼睛失去焦距。

    “快。”客人說著，退到收銀機旁，抓了幾疊扔進口袋。

    明顯占有優勢的槍口並不戀戰。跨出門前，槍口指向明久，咧開嘴角露出他眼熟的“笑笑”，像是感謝他的幫助。

    嘭——！

    他腦後的牆壁上出現帶血的彈孔。

    向後倒下去。

    貼著地板的視線掃到仍然癱在地上的書包和閃亮得可笑的刀尖。之前腦中模擬的英雄反撲短暫的活躍起來——他一躍而起，揮動小刀不費吹灰之力製服凶犯，四周響起掌聲。姐姐站在圍觀群眾中笑著拍手說：“那是我弟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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