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不多奇聞怪談

第26章 九霞霓裳(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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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收到仲翔的信,內心深深觸動。彼時元振已離世,保安毅然決定回信答應贖出仲翔。他先是傾盡所有,籌措了二百匹絹,踏上了前往蠻地的旅程,這一去,便在高州駐紮了十年,未曾歸家。期間,他不斷努力賺錢,前後積累了七百匹絹,但仍未能達到贖回仲翔所需的數額。保安本就貧窮,家眷仍在遂州。為了救出仲翔,他甚至狠心與家人斷了聯係。無論何時何地,隻要能賺到一分錢一粒米,他都小心翼翼地積攢起來。後來,保安的妻子兒女在遂州陷入了極度貧困,難以維持生計。他的妻子隻好帶領年幼的孩子,騎著一頭瘦弱的驢子,跋山涉水前往南方尋找保安。

    路途遙遠,糧食耗盡,一家人仍需步行數百裏才能抵達姚州。妻子走投無路,絕望地在路邊哭泣,她的悲痛打動了過往行人。恰巧姚州都督楊安居乘馬車赴任,路過此處,見到保安妻子痛哭不止,感到十分奇怪,便上前詢問。保安妻子哭訴道:“我丈夫吳保安,為了贖回朋友,舍棄我們母子,去了姚州,一去就是十年,杳無音信。現如今我們生活困苦,我隻能帶著孩子們去找他。可是路途遙遠,糧食耗盡,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楊安居聽後大感驚奇,對她說:“我剛好要去驛站,到了那裏,我會想辦法幫助你們解決困難。”

    抵達驛站後,楊安居慷慨解囊,贈予保安妻子數千錢,並提供交通工具,讓她繼續前行。

    楊安居火速趕往姚州,首先找到了吳保安,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帶到大堂,感慨萬分地對他說:“我一直從書中讀到古人的高尚行為,沒想到今天能在你身上親眼見證。你的友情深似海,為了朋友,竟拋家舍業,如此執著,真是讓人欽佩!我剛剛得知你的妻子長途跋涉來找你,對你的情義深感敬佩,我迫切希望能見她一麵。既然我現在剛到任,沒有什麽財物可以幫助你,那我就先從倉庫中暫借你四百匹官絹,幫你完成贖人的使命。等你朋友到了之後,我再逐步補還這筆借款。”

    保安聽聞此言,喜出望外,接過絹匹,立即安排蠻地的聯絡人前往贖人。大約二百日後,郭仲翔終於抵達了姚州,其形容憔悴,幾乎認不出人形。當兩人相認時,保安激動不已,楊安居曾經效力於郭尚書,因此對仲翔格外照顧,不但為他沐浴更衣,還邀請他一起參加宴會,共享歡樂時光。

    安居對保安的仗義之舉讚賞有加,對他寵愛有加。他讓仲翔暫時代理治下的尉官職位。仲翔在蠻地生活已久,了解當地情況,他派人從蠻洞購買了十名年輕貌美的女子。這些人送到後,仲翔辭別安居,準備返回北方,並打算將這些女子贈予安居作為答謝。安居拒絕了,說:“我可不是那種斤斤計較回報的小商人,我敬佩吳保安的義氣,這才助人為樂。你現在家中有年邁的父母,讓他們享受美食才是最好的回饋。”

    仲翔感激涕零,說道:“我能平安歸來,全賴您的恩情;我能保住這條小命,也是您的賜予。即使閉上雙眼,我也不敢忘記您的再造之恩。但這些蠻地女子,確實是專門為感謝您而買的。您現在執意不收,我隻能以死相請。”

    安居拗不過仲翔的堅持,於是對小女兒說:“仲翔先生心意堅決,我不好違背他的意願。我家小女最受寵愛,就讓她接受你贈送的一名女子吧。”

    安居留下了一名女子,其餘的退回給了仲翔。同時,安居對保安也是禮遇有加,資助了大量的物資,讓他安然返回北方。

    仲翔回到家,與親人分離已有十五年之久。之後他返回京城,因戰功被授予蔚州錄事參軍的職務,並將父母接到任所贍養。兩年後,又憑借優秀表現升任代州戶曹參軍。任職期滿後,家中長輩去世,他安葬完親人,決定踐行自己的承諾。

    於是他踏上了尋找保安的路途。此時,保安已經從方義尉晉升為眉州彭山丞。仲翔便趕往四川尋找保安。然而,保安任職期滿後,因故未能返鄉,與妻子雙雙病逝於蜀地,臨時安葬在當地寺廟內。仲翔得知這一消息,悲痛欲絕,他穿上喪服,束起麻繩,光著腳丫,一路哭泣,從蜀地走到彭山。他在保安墓前設祭奠酒,然後取出保安的骸骨,每一節都細心標記黑色記號,注明順序,以防下葬時混淆。他將骸骨小心包裹在白布袋中,又取出保安妻子的骸骨,同樣做好標記,放在竹籃中,親自背著這兩份沉重的情感,徒步千裏,來到了魏郡。

    仲翔用自己二十萬貫的家產為保安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立碑紀念保安的美德。他自己在墓旁搭建簡易住所,為保安守孝三年。隨後,仲翔出任嵐州長史,又被封為朝散大夫,他把保安的兒子當作親弟弟一樣撫養,還幫他娶妻,給予無微不至的關懷。仲翔對保安的感激之情從未減退,天寶十二年,他上京麵聖,主動將自己的官職和綬印讓給了保安的兒子,以此報答恩情。當時的人們對此無不高度讚揚。

    當初,仲翔被俘淪為蠻族首領的奴隸時,因他聰明機敏,蠻首對他頗為喜愛,甚至讓他與自己同桌用餐。一年過去了,仲翔思鄉心切,瞅準機會逃了出來,結果很快就被抓了回去,轉手賣到了另一個更為凶殘的南洞。這個洞主性情殘暴,對仲翔百般虐待,動輒鞭打拷問。仲翔不甘忍受,再次逃跑,卻又被逮了個正著,又一次被轉賣到了名叫“菩薩蠻”的南洞部落。

    在菩薩蠻部落,仲翔熬過了又一年的艱難歲月,再次選擇逃跑,但命運弄人,他又一次被抓了回去。這次,洞主氣得咬牙切齒:“這小子這麽喜歡跑,就不能讓他消停點嗎?”

    於是,洞主找來兩塊長長的木板,命令仲翔站在上麵,殘忍地用釘子穿透他的腳背,將雙腳牢牢固定在木板上。每次勞動,仲翔都得拖著這兩塊木板行走。到了晚上,他還被關進地板下的囚籠,洞主親自上鎖,確保萬無一失。仲翔的雙腳經過多年的折磨,傷口才漸漸愈合,但雙腳依舊被木板和鎖鏈束縛,如此煎熬,持續了整整七年。起初,仲翔麵對這種非人的待遇,幾乎崩潰。

    而此時,吳保安一直在背後默默行動,費盡心思尋找仲翔的下落。他先是找到了最初擁有仲翔的蠻首,通過種種曲折途徑,一步步接近仲翔的最新所在。正因為保安的不懈努力,仲翔最終才得以重獲自由,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

    六

    在常州義興縣,住著一個叫吳堪的單親青年,父母早逝,又無兄弟陪伴,他在縣衙裏做個小吏,性格溫順又恭謹。他的家緊挨著美麗的荊溪,他總是細心嗬護溪水,不讓任何髒物汙染,每天下班後,他都會在溪邊駐足欣賞,心中充滿了敬意和愛護。

    這事兒一晃就是好幾年,某日吳堪在溪邊撿到了一隻純白的田螺,便帶回家裏用水養了起來。此後,他每天從縣衙回家,總會發現家中餐食已然準備好,於是就安心享用。這種情況持續了十來天。吳堪猜想可能是鄰居大媽看他孤苦伶仃,好心幫忙做飯,便去感謝大媽。大媽笑著說:“客氣什麽呀?最近好像有位漂亮的姑娘在幫你打理家務,不用謝我這個老太婆啦。”

    吳堪聽得一頭霧水,便向大媽打聽情況。大媽描述道:“每次你上班後,總能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打扮得體又清新,做好飯菜後就回到房間裏去了。”

    吳堪心裏懷疑這可能是那隻白螺所變,於是便與大媽商量,第二天假裝出門,讓大媽幫忙偷看一下家裏動靜。

    次日,吳堪假稱去縣衙,躲在大媽家透過縫隙觀察,果然看到一位少女從他房間走出來,進入廚房忙碌。吳堪趕緊回到自己家,那少女卻回到房間不再出來。吳堪上前拜謝,少女解釋道:“天神知道你敬愛水源,勤奮工作,又可憐你孤身一人,所以特派我來陪伴你。希望你能理解並接受我,不要有任何疑慮。”

    吳堪感動不已,對少女越發敬愛體貼,兩人的故事在鄉鄰間迅速傳播開來,引來了不少驚歎與好奇。縣令手下有一位豪強聽說吳堪娶了位美妻,起了歹心,企圖霸占。吳堪平時工作認真負責,從未有過差錯,縣令便故意刁難他說:“吳堪,我需要兩種稀罕物,一是蝦蟆毛,二是鬼臂,今晚衙門就得交上來,不然你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吳堪明知人間不可能有這兩種東西,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回到家愁眉苦臉地告訴妻子。妻子卻笑著安慰他:“別的東西我可以不管,但這兩種東西我都能搞定。”於是,妻子先後兩次幫他解決了難題,第一次是蝦蟆毛和鬼臂,第二次是要蝸鬥。當縣令又要他找蝸鬥時,妻子淡定地說:“家裏就有,馬上就能拿來。”不一會兒,她牽來一隻長得像狗的怪獸,說這就是蝸鬥,並告訴他這是一隻會吃火、糞便也是火的神奇生物。

    縣令見了這怪獸,大怒道:“我要的是蝸鬥,你卻給我牽來一隻狗!”又問:“這玩意兒到底能幹嘛?”吳堪照妻子所言,演示了它的“吃火”本領,結果縣令惱羞成怒,還想繼續加害吳堪。

    正當縣令想要動手之際,怪獸的糞便引發了一場大火,火焰瞬間蔓延,燒毀了縣令及其一家,整個房屋化為灰燼。吳堪和妻子在這場災難中消失無蹤。火災過後,原來的縣城不得不遷移到西邊幾步之外的地方,新建了現在的城市。從此,吳堪夫婦與神奇的蝸鬥獸一起,成為了民間口口相傳的傳奇故事。

    七

    吳全素,蘇州土生土長的孝順才子,屢次科舉卻一直沒能高中。元和十二年,他寓居在長安的永興裏。這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剛躺下準備休息,突然瞧見兩個穿著白衣、手持卷軸的家夥,就像是貢院的引榜使者來找他。吳全素疑惑道:“科舉考試按規定的時間進行,你們半夜來引我去做甚?”

    使者堅持要他隨行,吳全素無奈,隻好起床跟著他們走。不知不覺中,他們穿過了子城,出了開遠門,走了二百步,麵前呈現出一條窄窄的路,兩側卻是深泥沼澤。隻見路上有男有女,有的被推搡,有的被摔倒,有的戴著枷鎖,有的被捆綁,有的是僧人道士,有的腦袋被裝在袋子裏,有的雙手反綁,幾百人全都在泥漿中掙紮前行,隻有吳全素走在幹燥的路麵上。大約走了幾裏路,他們進入一座城郭,看見上千名官府同僚聚集在那裏,還有佩戴刀劍的軍吏在指揮,每五十人為一組依次排隊。

    他們來到一座大殿,殿中設有一張大床和幾張桌子,一位身穿紅色官服的人坐在中央,兩邊站著幾十名官員。衙吏開始點名,並根據指令,將人群分配到司獄、碨獄、礦獄、湯獄、火獄以及案牘部門。吳全素聽著那些被分配去獄中的人,恍然意識到這些人都是已故之魂。在第三組中,他也被點到了名字。他身邊共有四十九人,都被點名分配完畢,隻有他還沒被發落。他向旁邊的人詢問:“那位坐在正中央的是什麽官?”那人答道:“是判官。”於是,吳全素申訴道:“我吳全素雖然學問不高,但壽命未盡,不應該現在就死去。”

    判官回應:“陰間辦公,手續分明,根據生死簿上的記錄來追魂,怎能胡亂申訴?”吳全素堅持:“我確認自己壽命未盡,現在請求查閱我的壽命記錄。”判官命人取來吳郡的戶籍資料,查看後發現吳全素確係元和十三年明經出身,後麵三年仍有衣食保障,但並無官祿。判官說:“人間三年,不過眨眼之間,更何況你未來三年並無官職俸祿,又何必硬要回去呢?既然來了,再回去也隻是白白增添案牘麻煩。”

    吳全素卻堅定道:“我離家五年,能夠回去已是榮耀;何況還有三年時間就能功成名就,懇請判官明鑒。”判官想了想,便答應了他:“好吧,你可以回去。”並警告引路的使者:“此人命數較薄,讓他盡快離開,稍微拖延,天亮前就回不去了。”使者領命,隨即與吳全素一起返回。出了城門,再也看不見那片泥沼了。再次回到開遠門,兩位使者對吳全素說:“你這次僥幸逃過一劫,天亮前必須回去,別忘了判官的命令。我們倆窮得很,能否各給我們五十萬錢作為報酬?”吳全素苦笑道:“我一個外地窮書生,哪來那麽多錢呢?”

    使者提議:“你有一個住在宣陽的繼父,他是個戶部吏,非常富有,你去求他幫忙就行。”三人便一同前往其繼父家。兩位使者不願上台階,讓吳全素先進去稟告。此刻,家中正在吃煎餅,吳全素來到燈光前,拱手行禮道:“阿姨,祝您身體健康。”但阿姨並未回應。他又轉向繼父說:“姨夫,您過得可好?”仍舊沒人搭腔。吳全素靈機一動,用手遮住了燈光,整個房間頓時變得昏暗。姨夫這時開口了:“你小子想幹嘛?大晚上吃香氣四溢的東西,不怕招惹鬼神嗎?”

    全素對於姨媽和姨夫的無視感到十分不滿,尤其是想到他們是鬼神,心裏更是窩火。這時,一個端食物的丫鬟正巧走到他麵前,全素隨手輕輕一拍,丫鬟應聲倒地。家人們紛紛跑過來急救,又是扯頭發又是噴水,折騰半天才把她喚醒。全素既沒法跟姨媽姨夫溝通,隻好走下台階,詢問兩位鬼差。

    鬼差聳聳肩說:“你看,你自己都不是陽世之人了,當然算是鬼囉。鬼說話人聽不見,你遮燈打人,確實能把人嚇個半死。”

    全素問:“那我怎麽跟他們說話辦事呢?”

    鬼差嘿嘿一笑:“用我們的唾沫塗在人家大門上,全家人都會睡著;塗在中門上,門裏的人會睡著;塗在堂屋裏,滿屋子的人都會睡著。你隻需要用手接住我們的唾沫去塗抹。”

    全素猶豫了一下,攤開手掌,兩位鬼差輪流吐了一口唾沫給他,他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堂屋門上。不一會兒,滿屋子的人開始打哈欠,收拾碗筷,紛紛回房睡覺。鬼差悄聲道:“你進去,離床三尺遠,盡量遠離床邊講話,千萬不要用手觸摸床鋪,否則他們會陷入夢魘,醒不過來。”

    全素按照鬼差的指示行事,姨媽突然驚醒,哭著對姨夫說:“全素晚上明明回家了,怎麽突然就死了?剛才夢見他找我們要錢,說有什麽遺漏,怎麽辦?”

    姨夫安撫她:“這隻是你過於掛念外甥,做的一個噩夢而已,不必當真。”

    姨媽再次入睡,又夢見全素,驚醒後又是一陣哭泣,她在櫃子裏翻找出二百張紙,決定趕緊剪碎燒掉。紙燒完了,地上赫然出現了千緡錢。鬼差見狀,說:“這麽多錢我們扛不動,但你是活人,有生人的力量,你可以全部帶走。我們幫你送過去。”

    全素起初覺得不可能,試著兩手舉起來,沒想到錢堆高高地掛在肩膀上,但實際上卻很輕。他便隨著鬼差把這些錢送到介公廟寄存。廟裏的主人穿著紫色官袍,腰纏金帶,命令手下接收了這筆錢。寄存完畢後,鬼差說:“你現在肯定能活過來了。既然來了,不如順便參觀一下,我們準備帶一個人去投胎,你想不想瞧瞧是怎麽一回事?”

    全素躍躍欲試:“那當然好啊!”

    兩位鬼差帶著吳全素來到西市絹行盡頭,隻見一戶燈火通明的人家,屋內傳出陣陣哭泣聲。門口幾位僧人正誦讀經文,屋內彌漫著香煙,鬼差畏懼不敢靠近,便從堂屋後簷揭開瓦片、拆下椽子,打開一個大洞,正下方就是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氣息微弱的老人,周圍圍著一圈哭泣的人。鬼差掏出一根拇指粗細、兩丈多長的繩子,讓全素安穩地坐在洞口,把繩子一頭垂到洞內,並告誡他:“我們去找那個人,人一來你就拉繩子。”

    鬼差將繩子放入洞中,右手摸向老人,左手緊握繩頭。全素快速拉動繩子,將老人拽到堂前,用繩子將他捆綁起來。兩位鬼差接力扛著老人出了房子,互看一眼,商量著:“哪兒有最大的肉案?”

    其中一個說:“布政坊十字街南邊的王家肉鋪最大。”

    他們便朝著肉鋪走去。到達目的地後,鬼差將老人扔在肉案上,剝去他的衣服,用力擠壓。老人痛苦哀嚎,全素看不下去,忍不住說:“如果有罪該受刑罰,這樣做也太過分了;如果沒有罪過,為何要這樣折磨他呢?”

    鬼差笑了笑,解釋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可真晚呐!通常情況下,那些行善積德,該升天享福的人,會有仙樂彩雲、霓虹仙鶴迎接;那些罪孽深重、要下地獄的人,則會有牛頭鬼、鐵叉枷鎖來抓。至於這位老人,他既沒有升天的福氣,也沒有下地獄的罪行,雖然修身養性,卻仍未擺脫紅塵俗世,僅僅潔淨自身,沒有罪惡瑕疵。在他壽終正寢時,另一位婦人肚子裏的孩子即將出生。如果不加以擠壓變形,那婦人怎麽能順利生產呢?”

    鬼差繼續用力擠壓,老人的身體逐漸縮小,不一會兒便隻有拳頭大小,五官四肢仍清晰可見。他們帶著縮小版的老人,穿過子城,來到大勝業坊西南方向,拐彎向東進入第二個胡同,然後進入北牆第一家。這家燈火未熄,屋裏人聲低語,三個和尚正對著窗戶誦讀《八陽經》。鬼差不敢靠近,直接上了台階,推開堂門,一個鬼差將縮小的老人投入堂中,甫一落地,新生的嬰兒就開始啼哭。鬼差宣布:“任務完成了,現在送你回去。”

    他們又一起回到了永興裏的旅舍,走進全素的寢室,屋內一片漆黑。鬼差在背後輕輕一推,全素感覺像是從高空墜落,頭暈目眩,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此時街上的鼓聲已經響起。姨夫從宣陽騎馬趕來,全素已經蘇醒,而仆人卻毫無察覺。姨夫用車載著他,在宣陽修養了幾天,身體恢複正常後,全素再次穿過子城,來到了那個剛剛生下男嬰的家庭,眼前的一切曆曆在目。全素認為考上明經不足以炫耀,隻想趕快回家侍奉雙親。然而,幾次選定出行日期,不是頭暈未能成行,就是驢子受傷,或是連日雨雪,或是親友來訪耽誤行程。

    就這樣拖延了一段時間,很快就逼近了考試日期。全素參加了考試,卻不再抱以往那樣的期待。誰知,不久後他竟然高中,笑著告別了長安。這次經曆讓他明白,命中注定的成功,是無法逃避的。有時候時機未到,急躁也無濟於事。通過這個故事,足以警示那些隻知道前進卻不懂得適時放手的人。

    八

    在一個風起雲湧的鹹通庚寅年,盧龍軍的節度使、檢校尚書、左仆射張直方突然上表,請求恢複那早已被遺忘的入覲之禮。皇帝一瞧,覺得這位大臣還挺有心的,就笑眯眯地準了。

    話說這張家啊,世世代代在燕地都是響當當的人物,老百姓都對他們感恩戴德。張直方呢,更是繼承了家族的榮光,每天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跟朝廷裏的那些大官們稱兄道弟。他手底下的地盤又肥又富,兵強馬壯,朝廷也一直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啊,這張直方一上位,就完全變了樣。他整天就知道喝喝酒、玩玩樂,對老百姓的疾苦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家裏養的那些珍禽異獸,比皇宮裏的還多;那些穿著華麗衣服的手下,一個比一個囂張。結果到了晚年,軍中的將士們對他可是怨聲載道。張直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心裏開始發慌。

    這時候,他身邊有個聰明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說:“大人啊,您不如把家搬到京城去,這樣既能避開那些怨聲,又能跟皇帝套近乎。”張直方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就帶著全家老少,浩浩蕩蕩地搬到了京城。

    皇帝一看他來了,也挺給麵子的,給了他個左武衛大將軍的職位。可是啊,這張直方哪是個守規矩的人啊,他根本不管什麽軍職不軍職的,整天就知道在城外設陷阱打獵,連狗和豬都不放過。要是手下有誰不順他的意,他立馬就殺人。有人勸他:“大人啊,這京城可不是您那地頭蛇的地盤,您得收斂點。”

    他老媽卻說:“我兒子可是大官,怕誰?”

    這下子,張直方的囂張跋扈就傳遍了京城。那些諫官們實在看不下去了,紛紛上書要求把他抓起來。可是皇帝念他過去有功,就降了他的職,讓他去洛陽當個閑職。

    張直方到了洛陽,還是不知道收斂。他整天在洛陽城裏閑逛,看到誰就欺負誰。老百姓一看到他,就嚇得四處逃竄。

    這時候,有個叫王知古的人,原本是東邊諸侯推薦的士子。他雖然讀過幾本書,但總是考不上功名,於是就在洛陽城裏混日子,靠踢球喝酒打發時間。他聽說張直方的事後,覺得挺有意思的,就跑去拜訪他。張直方一看他挺會說話,就跟他成了朋友。

    有一年的冬天,王知古早上起來,發現住的地方連煙都沒有,心裏挺鬱悶的。他就跑去找張直方,結果張直方正急著要出門打獵。他看王知古來了,就說:“兄弟,跟我一塊去打獵怎麽樣?”

    王知古一聽,覺得外麵太冷了,有點不想去。張直方一看他猶豫,就吩咐手下:“給他拿件短袍來。”

    王知古這天被張直方叫去打獵,心裏還挺高興的。張直方看他穿得單薄,就大方地說:“兄弟,穿上我這件麻衣,咱們一起出發!”王知古高興地套上麻衣,兩人就騎著馬出城了。

    一出長夏門,天上就開始飄起了雪花,越下越大,兩人頂著風雪向東邊奔去,一直來到了萬安山的山腳下。打獵打得不亦樂乎,烤著兔子肉,喝著酒,完全忘了外麵是冰天雪地。

    可就在雪停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一隻大狐狸突然從王知古的馬前竄了出來。王知古一激動,就追著狐狸跑了好幾裏地,結果把張直方和獵人們都甩丟了。等他回過神來,四周已經是一片漆黑,隻能聽到遠處洛城的鍾聲。

    王知古心裏慌得不行,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就在這時,他看到遠處有火光,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朝著火光走去。

    走了十幾裏地,他終於來到了一座大宅子前。隻見宅子裏燈火通明,看起來很是氣派。王知古心想,這下有救了,趕緊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看門人,問他是誰。王知古趕緊解釋說自己迷路了,希望在這裏借宿一晚。看門人說這是南海副使崔中丞的莊子,主人家都不在,隻有女眷在家,不方便留宿。

    王知古一聽急了,這大晚上的,他能去哪兒啊?於是他就站在門口等著,希望有人能出來幫忙。

    過了一會兒,有個拿著火把的保姆出來了,她開門讓王知古進去。王知古感激涕零,跟著保姆進了宅子。隻見宅子裏重門疊戶,裝飾得十分豪華。保姆讓他坐在一間寬敞的大廳裏,還擺上了美酒佳肴。

    王知古心裏雖然忐忑不安,但看著眼前的美食美酒,也就暫時忘了外麵的風雪。保姆時不時地過來勸他多吃點,他也就放開肚子吃了起來。

    就這樣,王知古在崔家的莊子裏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不請自來的客人,但崔家人還是熱情地招待了他。這讓他心裏很是感激,同時也對崔家的神秘感到好奇。他不知道這家人到底是什麽來頭,為什麽會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有這麽一座豪華的莊子。不過,這些疑問也隻能等到明天再說了。

    吃飽喝足後,保姆開始八卦起來,問王知古的家世背景、家族情況,還有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王知古也挺大方,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她。

    保姆聽後,眼睛一亮,說:“哎呀,秀才你出身名門望族,才華橫溢,年齡也正好,品行又端正,這簡直就是那些大家閨秀們的夢中情人啊!我們家小姐從小嬌生慣養的,眼看就快到出嫁的年齡了,家裏一直在給她找好對象呢。沒想到今晚就遇上了你這麽個合適的人選。你們倆要是成了,那可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隻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知古一聽這話,趕緊正色道:“哎呀,您過獎了!我這人哪,文才不出眾,也沒啥特別的本事,根本不敢奢望能娶到什麽大家閨秀。沒想到今天居然能遇到這樣的好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如果真的能跟您家小姐結緣,那我可就真是三生有幸了!”

    保姆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忙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傳話,說小姐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還說他們家在京城有親戚,送聘禮什麽的都很方便,不會讓王知古為難的。

    王知古一聽這話,心裏別提多高興了,連忙鞠躬道謝,說:“我王知古何德何能,能得到您家小姐的青睞,真是感激不盡啊!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份緣分,絕不辜負您家小姐的期望!”

    保姆聽了這話,笑著打趣道:“哈哈,看來你是真的動心了!將來有一天,你解開新娘的嫁衣,打開那青鸞寶匣,看到新娘那如月華般的美貌,住在如雲般深邃的閨房裏,那時候你可別忘了今天說的話哦!”

    王知古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飛起一片紅霞,連忙道謝說:“您放心,我一定會牢記今天的承諾,用我的一生去守護她、珍惜她!”說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過了不久,院子裏點起了明亮的火把,看來美好的夜晚即將結束。保姆走過來,請王知古脫下外衣休息。王知古脫下麻衣後,露出了裏麵的黑色長袍。保姆一看,驚訝地叫道:“哎呀,哪有讀書人穿著仆役的衣服啊?”

    王知古趕緊解釋:“這是跟朋友借的,不是我的。”

    保姆又問他是從哪兒來的,王知古說:“是盧龍張直方仆射借給我的。”

    保姆一聽這話,突然驚叫一聲,跌倒在地,臉色蒼白如死。她爬起來後,頭也不回地跑進屋裏,遠遠聽到她大聲喊道:“夫人,您怎麽讓一個跟張直方有關的人留宿啊!”

    接著又聽到夫人的聲音:“快把他趕走,別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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