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雁塔題名

之後，中試的各司五人，六司共三十人，浩浩蕩蕩地乘坐上一艘畫舫，看上去像一座煙波上移動的亭台樓榭，上下兩層，玲瓏精致的四角亭子，船身四周精雕細刻著祥雲，一片一片，宛若一朵雲托著他們前行。 畫舫行駛於曲江之上，水闊天寬，柳堤花岸，風光旖旎。 眾人來到雁塔題名，用筆墨將名字、籍貫和及第的時間寫在牆壁上，日後若是有人做到了卿相，還需要將姓名改成朱紅色。六司各位尚書的名字自然是都在上麵。 尉雲芳一馬當先，洋洋灑灑寫下：“五禮司狀元尉雲芳。” “怎麽不加個女字？”尹弘頡問。 “為何要加？男女有何不同，難道加了‘女’字，才會讓你們高看一眼？那你們為何不加個‘男’字，男狀元、男榜眼、男探花？非得是女子才吸引眼球？”尉雲芳的一番話懟得尹弘頡啞口無言。 顏明星點頭附和：“我相信日後女子考公會成為越來越普遍的現象，甚至人數超過男子，到那時，女狀元已經不再是稀奇的事情了，何須刻意強調性別？” 尉雲芳這才正眼瞧顏明星，但臉上仍寫滿了鄙夷的神態：“我與你可不同，我身世清白尊貴，不像你，靠賣笑賣身換男人的錢。” 顏明星被說到痛處，眼眶濕潤：“尉小姐，您這話可就說得太難聽了。難道出身是我能夠決定的嗎？如果人可以選擇，誰都想要生在王孫貴族之家。正因為我沒法決定自己的身世，沒法選擇親人，但我也沒有自暴自棄，隨波逐流，而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與你一同站在這裏，在雁塔下題名。” 對於顏明星的話，尹弘頡也頗有感觸：“是啊，我們這些寒門之子，走到這裏，要比尋常人吃更多的苦。尉小姐若是憑出身去看一個人，未免也太刻板印象了。” 尉雲芳有些鬆動，但還是嘴硬，隻撂下一句“君子不與小人計較”便走開了。 顏明星楚楚可憐的眼睛蓄滿淚水，恍若夜空下的星光點點。王士宣急忙安慰她：“顏姑娘你別生氣，尉雲芳我認識她很久了，她就是這個性子，改不掉的，但人其實不壞。” 顏明星點點頭，止住了淚水。 小插曲過後，大家繼續提筆寫名。 鳶兒在這時看到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公輸正。 “阿爹……”鳶兒忍不住喚出聲，伸手摸著這行名字，牆麵很冰涼，可是她從那穩重挺拔的一筆一畫間，似乎能感受到阿爹當初寫下名字時的溫熱心情，帶著喜悅的、得意的、陶醉的，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全部凝於這三個字裏。 想到曾經神采飛揚大雁塔下題名的阿爹，如今卻落得鋃鐺入獄的下場，真是物是人非。鳶兒悲從中來，淚珠在眼眶裏滾動，她小聲地啜泣著。 尹弘頡注意到身旁鳶兒微微抖動的肩膀，他轉過頭，看到正在哭泣的鳶兒，以為她是喜極而泣，笑著拍了拍她的背：“以後的日子，隻會更好。” 雁過無痕，花落無聲，唯有這一個個的名字，告訴後人他們曾經鮮活地存在過。在那亙古明月一同照耀過的時空，他們和我們一樣，於紅塵萬丈中被世事無常牽動，會歡喜，會悲鳴。他們終將零落成泥，在這片土地上，又將生長出，我們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