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劍

一(2/5)

    她想吐。

    那邊有人在喊“這次我作莊,老扳娘要不要過來押注?”

    她過去隨隨便便押了張銀票,作莊的人是個鏢局的鏢主還開著幾家飯莊,平時總喜歡在她麵前賣弄他那又祖又壯的身體,和手上那塊漢玉戒指表示他不但有錢還有人。

    她當然知道他在打她的主意。

    莊家擲出的點子是“十”,他笑著露出了滿嘴餓狗般的黃板牙。

    她隨隨便便地拈起鑷子擲,擲了個“四紅”。

    慶家雖然笑得巴有點勉強卻還在笑,可是當他看到她押下的銀票☆寫著“五萬兩整”的時候,他的臉變成比牙齒更黃更黑了。

    她笑了笑,通“這是鬧著玩的算不得認真宋三爺身上若是不方便就學兩聲狗叫,讓大家樂樂,這次筋的就算是狗叫。”

    為了五萬兩銀子,相信很多人都願意學狗叫。

    但她已輕輕推開門,悄悄溜了出去她生怕自己會當場吐出來。

    曙色已臨,廣大的園林,在曙光中顯得更加神秘。

    她沿著小徑走走出了這片美麗的園林,就到了山腳下的木屋,推開門,就看到了半醉的孟星魂。

    她悄悄走過去向他伸出了手……

    孟星魂並沒有睡著,也沒有醉他隻是不願意太清楚。

    聽到腳步聲他張開眼,就看到了她的手。

    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這是雙極美麗的手,隻不過略嫌太大了些,正顯示出這雙手的主人那種倔強的性格。

    現在看到這雙手的人,絕不會相信這雙手曾經在結了霜的地下挖過蕃薯,在幾十尺深的廢礦穴下挖過煤。

    她凝視著他,輕輕拿起了他胸膛的酒樽,道“你不該喝酒。,

    她的聲音雖溫柔卻帶著種命令的方式。

    她的確可以命令他,

    “高老大”並不是大哥是大姬。他的生命就是這雙手給他的,在當時說來,那塊又冷又硬的饅頭實在比世界上所有的黃金都珍

    那時正是戰亂饑災最嚴重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在路旁看到餓死的人,餓死人並不奇怪能活下來才真是怪事。

    沒有家,沒有父母,什麽都沒有,個六歲大的孩子雖然活了下去不僅是怪事而且是奇跡。

    奇跡就是高老大造成的。

    她創造了四個奇跡有四個孩子跟著她,最小的才五歲而她自己,也不過隻是十三歲的孩子罷了。

    為了養活這四個孩子,為了養活她自已,她兒乎做過任何事

    她偷,她搶.她騙,她甚至出賣過自已。

    她十四歲的時候就被個屠夫用兩斤肥肉換去了童貞。她始終沒有忘記那張壓在她臉上倘著口水的臉。

    十五年後,她找到那屠夫將柄三尺長的刀從他嘴裏刺了下

    初升的陽光溫柔地灑滿了窗紙、

    她走過去拉起窗簾,她不喜歡陽光,因為在陽光下己可看到她眼角的皺紋。

    孟星魂忽然道“你是來催我的?”

    高大姐笑了笑,道:“你從來用不著我催,也從來沒有讓我失

    孟星魂道:“但這次……”

    高大姐道“這次怎麽樣?”

    孟屋魂道“這次我不去行不行?”

    高大姐獰然轉身盯著他道“為什麽你怕孫玉伯?”

    孟星魂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得先問自己:“我是不是怕?”不是。

    個人若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I

    那隻是種厭倦,種已深入骨髓,滲透血液的厭倦厭倦了殺人,厭倦了流血,厭倦了這種永遠見不到陽光的生活。

    這種生活豈非正如妓女樣?

    他前麵隻有條路,後麵卻有條鞭子。過了很久,他才回答道“我隻是不想去。”

    高大姐美麗的笑容忽然凝結成冰道:“不行你非去不可。”

    她走得更近了些,又道“你知道,石群在西北,小何入了京,暫時都回不來何況這件事隻有你能做,隻有你才能對付孫玉伯。”

    孟星魂道“葉翔呢?”

    高大姐冷笑道“葉翔他現在隻能抱抱孩子。”

    孟星魂道:“他以前做過的。”

    高大姐道:“以前是以前。,

    她臉色漸漸和緩下去柔聲道:“我已經路過他三次機會,我不能再讓他讓我失望次。”

    孟星魂臉上沒有表情.點表情也沒有,但他右邊的眼角卻在不停地跳動,每次他感覺到傷心和憤怒時,就會這樣。

    他和石群、小何、時翔.都是被高大姐養大的孩子,葉翔本是他們其中的領袖他不但年紀最大,也最聰明最堅強但現在….。

    高大姐歎息了聲,忽然在他身旁坐下,躺下,道“不要跟我爭了,我已經累得很……”

    她的手慢慢地伸過去握著了他的手,緩緩接著道“我知道你也累得很但生活就是這樣子的,我們要活下去,就不能停下來。”

    活下去.誰能在乎活下去

    但人生中總有些事是你不能不在乎的。

    孟星瑰閉起眼睛,道“你若定要我去,我就去。”

    高大姐的手握得更緊,道“我知道你絕不會令我失望。”

    她的手柔軟而溫暖。從他六歲開始,這雙手就常常握著他的手,她是他的朋友,他的長姐,也是他的母親。

    但現在他忽然發覺了這雙手帶來了另種完全不同的情感。

    他張開眼,瞧著她的手,然後慢饅地從手上向上移動,終於看到了她的麵龐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但他的臉,卻是朦朦朧朧的陽光已被厚厚的簾子隔在窗外、燈光也已熄滅。

    他忽然覺得她就像是個陌生人,個陌生而美麗的女人。

    她也在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輕輕歎息,道“你已經不是個孩

    他不是,他十三歲的時候已不再是個孩予。

    高大姐道“我知道你找過很多女人呢。”

    孟星魂通“很多。’

    高大姐道“你有沒有喜歡過她們r”

    孟星魂道:“沒有。”

    高大姐道:“你若不喜歡她們,她們就無法令你滿足,個人若永遠不能滿足就會覺得厭倦。”

    她笑了笑,笑得那麽溫柔點那麽嫵媚,道“也許,你根本還不懂得女人,還不知道個女人能給男人多麽大的鼓舞。”孟星魂沒有說話他的喉頭上下移動。他看著她1

    她站了起來,慢慢地站了起來.姿態是那麽柔和優美。

    她的手放上衣鈕衣鈕解開……

    她絕不像是個青春已逝去的女人。

    站在這蕉微朦朧的晨光中,她看來依然像是個春天的女神。

    她在看著他

    她的呼吸溫柔如春風帶著種令人們心醉的香甜。

    她也許已醉了,但酒己化做了香甜。

    雖然青春已逝去但他依然是個不可抗拒的女人。

    孟星魂在秋日已帶著寒意的晨風中猛奔,就像是隻中了箭的野獸,

    他奔跑的時候,眼淚突然流落。

    他想,他要,可是他不能接受無論誰都不知道他想得多麽厲害可是他不能接受。

    他第次衝動是在十三歲的時候那時他們還在流浪有天睡在別人的穀倉裏是夏天.穀倉裏又悶又熱,半夜他被熱醒無意中發現她正在角落裏用冷水在衝洗。

    月光從穀倉頂上的小窗照下來照在她**裸的發著光的**,她的手在自己胸膛上輕揉咽喉裏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

    然後她身子突然痙攣整個人都似已虛脫。

    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已小腹中像是燃起了團火,他咬緊牙.閉起眼睛,汗水已濕透了衣服。

    自從那時開始,他每次衝動的時候,都不由自主會想到她。想到她那隻在胸膛上輕揉的手想到她那痙攣發抖的腿。

    每次事後他都會有種犯罪的感覺拚命禁止自己去想他甚至在身上偷偷藏著根針,每次隻要想到就用針刺自己的腿。

    他年紀越大腿上的針眼越多,直到他真正有了女人的時候。

    但他隻要閉起眼睛,還是忍不住要將別的女人當做她。

    他永遠想不到有天能真正得到她。

    他的確想的確要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從木屋中衝出來的時候她臉上那種表情就如被人重重摑了耳光.對個女人來說世界上簡直沒有比這更大的侮辱。

    他也知道她心裏的感覺但卻非擔絕不可。

    她永遠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破壞她在他心目中的這種地位。因為這地位永遠沒有別人能代替。

    林中的樹葉開始凋落。

    他奔入樹林停下緊緊擁抱著麵前的棵樹用粗糙的樹皮磨擦自己的臉,隻覺得臉是濕的.卻不知是血還是淚?

    陽光已升起林外的庭園美麗如畫。三千裏內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此美麗的庭園,同時更不會找到比這裏更迷人的地方。

    各種不同的人,從各種不的購地方到這裏來就像是蒼蠅見到了肉上的血,就算在這裏花光了最後分銀子,也不會覺得冤枉。

    因為這裏是“快活林”。

    在這裏你不但可以買得到最醇的酒最好的女人,還可以買到連你自己都認為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隻要你夠慷慨,在這裏你甚至可以買別別人的命

    這裏絕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也絕沒有不用錢就可以得到的東西,到這裏來,就得準備花錢,連孟星魂都不能例外。

    沒有人能例外。

    因為這裏的主人就是高寄萍高老大。將近二十年艱苦、貧窮的流浪生活,教會了她件事“親生子也不如手邊錢”,世上絕沒有任何事比錢更重要的。

    沒有人能說她不對因為她從貧窮中得到的教訓,比刀割在自己的肉上還要痛苦,還要真實。

    小橋旁的屋子裏正有幾個人走出來手攬著身旁少女的腰,麵打著阿欠,麵討論著方才的戰局。

    場通宵達旦的豪賭,有時甚至比場白刃相見的生死博鬥更刺激更令人疲倦。

    孟星魂認得最先走出來的個人姓秦是魯東最大世家的這代主人,年紀已大得足夠做他身旁少女的祖父。

    但他身體還是保養得很好,精力還是很充沛,所以每年秋天,他都要到這裏來往段日子。

    盂星魂忽然道:“要買孫玉伯性命的人並不多是不是他?”

    要買人性命的代價當然很大夠資格買孫玉伯性命的人並不多i以前孟星魂殺人的時候,從不想知道買主是誰,但這次,他忽然有了好奇心。

    姓秦的這夜顯然頗有收獲笑的聲音還很大可是他的笑聲突然間停頓了因為小橋上正有個人從那邊走了過去。

    這人的身材高大,很魁偉穿著件淡青色的長抱,花白的頭發挽了發髻,手裏叮當作響,像是握著兩枚鐵膽。盂星魂

    秦護花在武林的地位並不低,已可與當代任何門派的掌門人分庭抗禮但他看到了這個人,臉上的神色立刻變得很恭謹閃身在橋畔躬身行禮。

    這人隻點了點頭,隨意寒喧了兩句,就昂然走了過去。

    盂星魂真想過去看看這人是誰,但卻不能。

    在這裏,他隻不過是個永遠不能見到天日的幽魂,既沒有名.也沒有姓,既不能去相識別人.也不能讓別人認得他。

    因為高老大認為根本就不能讓江湖中知道有他這麽個人存

    他這生就是為了殺人而活著,也必將為了殺人而死。

    他若想活得長些就絕不能有情感,絕不能有朋友,也絕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他的生命根本就不屬於自己。

    孟星魂忽然覺得連這棵樹都比他強些,這裸樹至少還有它自己的生命至少還能自己站得很直。

    他推開樹,站直樹上突然垂下了雙手,手裏有酒樽。

    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道“這麽早就清醒了,可不是件好事,趕快來喝杯。”

    孟星魂低著頭,接著酒杯。

    他用不著抬頭去看也知道樹上的人是誰,就算他聽不出這已日漸嘶啞的聲音,也可以認得這雙手。

    手很大,大而薄表示他無論握什麽都可以握得很緊,尤其是握劍的時候任何人都休想將他掌中的劍擊落。

    但這雙手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握劍了。

    他手裏的劍已被他自己擊落。

    “葉翔殺人…。永遠不會失手……”

    高老大直對他很有信心,他自己對自己也有信心,可現在,他卻仿佛連這支酒杯都握不住。

    他手臀上有條很長很深的創口,那是他最後次去殺人的時候留下來的。

    那人叫楊玉鱗,並不能算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葉翔殺過的人,無論哪個都比他厲害得多。

    高老大要他去殺這個人,隻不過是想恢複他的信心,因為他已失敗過兩次。

    誰知他這次又失敗了。

    楊玉鱗幾乎刀砍斷了他的手。

    從此以後他沒有再去殺過人.從此以後,他沒有天不喝得爛醉如泥。

    酒苦而辣孟星魂隻喝了口,就不禁皺起了眉。

    葉翔道“這不是好酒我知道你喝不慣的,但無論多壞的酒,總比沒有酒好。”

    他忽然笑了笑,道“高老大還肯讓我喝這樣的酒已經算很對得起我了,其實象我這群的人現在隻配喝馬尿。”

    孟星魂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翔已從樹上滑了下米,倚著樹幹,帶著微笑瞧著盂星魂。

    孟星魂卻不去瞧他。

    以前見過他的人誰也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麽厲害。

    他本是個很英俊很堅強的人,全身都帶著勁,帶著逼人的鋒芒,就好像把磨得雪亮的刀。

    但現在,刀已生鏽他英俊的臉上的肌肉已漸漸鬆馳漸漸下垂眼睛已變得暗淡無光,肚子開始向外凸出,連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

    接過酒杯仰首喝下大口葉翔忽然四了口氣道;“現在我們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我並水怪你你就算看不起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你,我已死在楊玉麟手上。”

    高老大最後次叫他擊殺人的時候,已對他不再信任,所以就要孟星魂在後麵跟著去。

    從那次起孟星魂就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

    葉翔又笑了笑,道:“其實那次我早就知道你會在後麵跟著來的,所以我…。”

    孟屋魂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那次我根本就不應該去的。”

    葉翔道:“為什麽T”

    孟屋魂道“你知道高老大叫我跟著你,知道她對你已不放心,所以你對自已沒有信心了,我若不去,你定可以殺死楊玉鱗。”

    時翔又笑了,笑得很淒涼,道“你錯了,那次我去殺雷老三的時候已知道以後永遠也沒法子殺人。”

    那次去殺雷老三就是他殺人第次失手。

    盂星魂道:“雷老三隻不過是個放印子錢的惡霸,你平時最恨這種人.我直奇怪,那次你為什麽居然下不了手?”

    葉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麽我隻是忽然覺得很疲倦,疲倦得什麽事都不想去做,那種感覺你也許不會懂的。”

    “疲倦”這兩個字就象是針。

    孟屋魂的眼角又開始跳.過了很久,才宇宇地說道“我懂。”

    葉翔道“你懂7”

    盂屋魂道“我已殺過十個人。”

    葉翔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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