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四章 醋海興波(1/5)

    吉祥客棧的院落有四重,陰童他們,好像是住在第四重院裏,把整個一個跨院都包了下來。

    陸小鳳剛才好像還聽見那邊有女的調笑歌唱聲,現在卻已聽不見。

    他從後麵的偏門繞過去,連一個人都沒有看到,這地方的生意看來確實不好。

    院裏雖然還亮著燈,卻連—點呼吸咳嗽聲都聽不見。

    他們的人難道也不在?

    陸小鳳腳尖一墊,就躥上了短牆。燈光照著窗戶,窗上也看不見人影。

    院裏仿佛還留著女人脂粉和酒肉的香氣,就在片刻前,這院裏還有過歡會,有些人無論在於什麽的時候,都少不了酒和女人。

    可是現在他們的人呢?

    —陣風吹過來,陸小鳳忽然皺了皺眉,風除了酒肉香和脂粉香之外,好像還有種很特別的氣味—種通常隻有在屠宰場才能嗅到的氣味。

    他故意弄出了一點聲音,屋還是沒有動靜,他正在遲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闖進去,卻忽然聽見了一聲慘呼。

    呼聲尖銳刺耳,聽來幾乎不像是人的聲音。

    假如你一定要說這呼聲是人發出的,那麽這個人就一定是殘廢的怪物。

    陸小鳳立刻就想起了那個“缺了半邊”的人難道“歲寒三友”又比他快了一步?

    他掠過屋脊,身形如輕煙,呼聲是從後麵傳來的,後麵的兩間屋,燈光遠比前麵暗淡,兩扇窗戶和一扇門卻都是虛掩著的。

    血腥氣更濃了。

    陸小鳳飛身掠過去,在門外騾然停下,用兩根手指輕輕推開門。

    門裏立刻有人獰笑:“果然來了,我就知道箱一送去,你就會來的,快請進來。”

    陸小鳳沒有進去。

    他並非不敢進去,而是不忍進去。

    屋裏的情況,遠比屠宰場更可怕,更令人作嘔。

    三個發育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少女,白羊般斜桂在床邊,蒼白苗條的身,還在流著血,沿著柔軟的雙腿滴在地上。

    一個缺了半邊的人,正惡魔般箕踞在床頭,手裏提著把解腕尖刀,刀尖也在滴著血。

    “進來:“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如夜梟:“我叫你進來,你就得趕快進來,否則我就先把這三個臭丫頭大卸八塊。”

    陸小鳳緊緊咬著牙,勉強忍住嘔吐,嘔吐通常都會令人軟弱。

    陰童獰笑:“這三個臭女人雖然跟你沒有關係,可惜你卻偏偏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絕不忍看著她們死在你麵前的!

    這惡毒的怪物確實抓住了陸小鳳的弱點,陸小鳳的心已在往下沉。

    他的確不忍。

    他的心遠不如他自己想像那麽硬,就算明知這三個女孩遲早總難免一死,他也還是不忍眼看著她們死在自己麵前。

    他隻硬著頭皮走進去。

    陰童大笑:“我們本來並不想殺你的,但你卻不該

    笑聲驟然停頓,二點寒星破窗而人,光芒一閃,已釘入了少女們的咽喉。

    陰童狂吼著飛撲而起,並不是撲向陸小鳳,而是要去追窗外那個放暗器的人。

    可是陸小鳳已不讓他走了。

    少女們已死,陸小鳳已不再顧忌,他還要往哪裏走!

    陰童淩空翻身,左手的鐵鉤往梁上一掛,整個人忽然陀螺般旋轉起來,‘條假腿夾帶著淩厲的風聲,赫然也是精鐵鑄造的。

    這種怪異奇詭的招式一使出來,無論誰也休想能近他的身。

    陸小鳳也不能,隻有眼睜睜的看著他旋轉不停,突然間,鐵鉤一鬆,他的人競借著這旋轉之力,急箭般射出了窗戶

    他不求製人,隻求脫身,顯然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絕不是陸小鳳對手。

    隻可惜他還是低估廠陸小鳳。

    他的人飛出去,陸小鳳的手忽然始起,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點。

    隻聽“叮”的一聲響,他的人已重重摔在窗外,鐵腳著地,火星四濺。

    陸小鳳並沒有製他於死地,隻不過以閃電般的手法,點了他的穴道,正想跟出去,追查他的來曆和來意。

    院裏卻又有寒芒一閃,釘入了陰童的咽喉。

    “什麽人?”

    夜色沉沉,星月無光,哪裏看得見人影,既然看不見,又怎麽能去追?

    陸小鳳歎了口氣,哺哺:“幸好他們來了七個人,還剩下個活口。”

    這句話剛說完,他身後就已有人冷冷:“隻可惜現在已連半個活口都沒有了。”

    說話的隻有一個人,地上卻有三條人影,被窗裏的燈光拖得長長的。

    “歲寒三友\

    陸小鳳慢慢的轉過身,苦笑:“另外的個人已經不是活口?”

    老人冷冷:“他們還活著,你剛才隻伯就沒有那麽容易走出這屋。”

    另外那個人,想必—定是在四麵黑暗埋伏著,等著陸小鳳自投羅網,卻想不到無聲無息的就在黑暗送了命。

    這個人無疑都是高手,要殺他們也許不難,要無聲無息的同時殺了他們,就絕不是件容易事了。

    歲寒三友武功之高,出手之狠毒準確,實在已駭人聽聞。

    陸小鳳歎了口氣,在心裏警告自己,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輕舉妄動。

    這老人手裏居然還帶著個酒杯,杯居然還有酒,除了歲寒三友的孤鬆先生外,隻用一隻手就能殺人於刹那間的,天下還有幾人?

    孤鬆先生淺淺的吸了口酒,冷笑:“我們本想留下這半個活口的,隻可惜你雖有殺人的手段,卻沒有救人的本事。”

    陸小鳳道:“剛才不是你們出手的?”

    孤鬆先生傲然:“像這樣的爛銅廢鐵,老夫已有多年未曾出手。

    釘在陰童咽喉上的暗器,是一根打造得極精巧的三棱透骨釘,少女們也同樣是死在這種釘下的,就在這片刻間,他們的臉已發黑,身已開始收縮,釘上顯然還淬著見皿封喉的劇毒。

    陸小鳳也知道這些暗器絕不是歲寒三友用的。

    一個人若是已有了百步飛花,摘傷人的內力,隨隨便便用幾塊碎石頭,也能憑空擊斷別人的留箭飛刀,就絕不會再用這種歹毒的暗器。

    他不能不問一問,隻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這是誰下的毒手?

    孤鬆先生冷冷的打量著他:“我久聞你是後起一輩的高手,最精明厲害的人物,但是我卻一點也看不出。”

    陸小鳳忽然笑了:“有時我照鏡的時候,也總是對自己覺得很失望。”孤鬆先生:“但是這一路上你最好還是小心謹慎些,多加保重。”

    陸小鳳:“因為我還沒有找到你們的羅殺牌,還死不得。”

    孤鬆先生又冷笑了一聲,長袖忽然眷起,隻聽“呼”的一聲,院裏樹影婆婆,秋飛舞,他們三個人都已不見了。

    絕頂高明的輕功,絕頂難纏的脾氣,無論誰有了這麽樣三個對頭,心裏都不會太愉快的

    陸小鳳用兩根手指夾住了一片落,看了看,又放下去,喃喃:“已枯透了,再往北走兩天,就要下雪了,不怕冷的人盡管跟著我來吧。”屋裏還有燈。

    他剛才臨走的時候,燈光本來很亮,現在卻已黯淡了很多。

    門還是像他剛才走的時候那麽樣虛掩著,他忽然想到了—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問題:“她是不是還在等我?”

    他本來隻希望丁香姨趕快走的,走得越快越好,但是現在她如果真的走了,他心裏一定會覺得不太好受。

    不管怎麽樣人民如你知道有個人在你的屋裏等著你,那麽你心裏總會有種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孤獨的獵人,在寒冷的冬天回去時,發現家裏已有人為他生起了火,他已不再寒冷寂寞。

    隻有陸小鳳這樣的浪,才能了解這種感覺是多麽珍貴,所以他推開門的時候,心裏居然有點緊張。

    這種時候,這種心情,他實在不願一個人走入一間冷冰冰的空屋。

    屋裏有人,人還沒有走。

    她背對著門,坐在燈萬,烏黑柔軟的長發披散在肩上。

    她正在用—把烏木梳,慢慢的梳著頭女人為什麽總喜歡用梳頭來打發寂寞的時刻?

    看見了她,陸小鳳忽然覺得連燈光都亮得多了。

    不管怎麽樣,有個人陪著總是好的,他忽然發現自己年紀越大,反而越不能忍受孤獨。

    可是他並沒有把自己心裏的感覺表現出來,隻不過淡淡的說了句:“我總算活著回來了。”

    “嗯。”她沒有回頭。

    陸小鳳:“我還沒有死,你也沒有走,看來我們兩個人好像還沒有到分手的時候。”

    她還是沒有回頭,輕輕:“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也不要跟你分手?

    陸小鳳沒有回答。

    他忽然發覺這個坐在他屋裏梳頭的女人,並不是丁香姨。

    她仿佛在冷笑,拿著梳的手,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指甲留得很長。

    她還是在梳著頭,越來越用力,竟好像要拿自己的頭發來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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