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

第二節(1/4)

    {致詞}

    我對十年後的自己毫無概念。假設與構想都無計可施。宛如用頭發打成的結,卻套不住兔子的尾巴。

    隻有以未來時的身份,從現在時裏去會見那個過去的自己。

    相距十年。卻近在身邊。

    回憶擁有萬能的柔化的力量,連一輛髒兮兮的公交車都出現朦朧輪廓。早年的破舊公交車,前段和後段由一截折疊的橡膠連接,好像手風琴裏拉長縮短的風箱部分。演奏混亂的音樂,如同掌紋。

    小學時記憶模糊不清,初中與高中過分地陡然鮮明:冬天早晨半夢半醒地去上學,在路邊買的熱包子吃完剩下一團溫熱的綿綿塑料袋塞在褲兜裏。

    巴士到站後,擠出人群,在過分擁擠的時候得拚命將還留在車廂裏的腳掌拔出來。發型和衣著更是顧及不上了。

    也無非墨綠或深藍色校服。頭發梳成馬尾一把紮,左右對稱兩枚黑色發夾。

    遵循當時的“流行要點”,拉鏈停在1\/3的地方。運動服的肩線整個朝後扯下去,總之不能穿得太過服帖,為了表現得足夠隨意。唯一能夠突出的隻有鞋子。黑白色耐克是生日時父母送的禮物。雖然隔了沒多久便發覺似乎不是正版貨,來源於超市的它異常可疑。

    書包有時背在胸前,方便掏東西。回家路上買一副豆腐幹或是雞蛋餅。黃色膩紙包裹著,迅速地滲出油印子。

    從父母那裏偷拿過錢。

    ——可以用沉重的,隨意的,感慨的,說笑的口吻分別講出不同效果的事。

    偷拿的錢去買向往已久的上衣或裙子。卻因為害怕由此暴露而遲遲不敢穿。

    有過自行車與巴士輪流替換的上學旅程。初一時總騎母親用過的舊式女車,偏大尺寸,座墊高高的,刹車和車胎鋼圈鏽跡班駁。

    在自行車也可以成為一種默默攀比的敏銳時節,當年希冀的生日禮物就是一輛嶄新的漂亮的女式車。

    大約過去一年多心願實現。我獲得了天藍色的,和那些閃閃發亮的女生騎的相似的新車。

    而背景是,早些年前自行車還算不上消耗品,做不到想換就換,所以母親說,你要好好愛護它。每堂課結束我都會跑上走廊,張望自己的新車是不是還在那個地方。

    咧著嘴角上學,心裏也許哼一首意氣風發的歌。

    直到一個月後的早上,推開廚房窗戶的母親驚叫起來,匆匆跑下樓。

    前天晚上發生車棚盜竊事件,有多戶人家遭殃。盜賊撬了門鎖,十幾輛車被偷走。大人們紛紛議論他們的手法、作案的時間,而我站在母親身後看著突然變空的自家車棚,裏麵隻留下了盜賊看不上眼的。刹車和鋼圈鏽跡班駁。

    被母親推著說不要看了,快去上學要遲到了。

    我背上書包,慢慢推出留下的舊車,騎跨上去。久違數月後明明已經不再適應的坐感,又在幾分鍾後可恨地重新熟悉。幾個月裏的意氣風發過早結束。可恨地,回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終於有什麽是能說的——我想,看著十年前的自己——該說的話:

    “你看,我都記得。”

    天藍色自行車,銀灰色字體在橫杠上印著品牌名。當年兩百元左右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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