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步步錯(三)(1/5)
命好福多。
隔了七八年未見,舒家老太和舒家老宅子一樣,半點變化都沒有。
丟棄了舒媛這個克父克母的孤女,舒家的日子似乎也沒越過越好。大伯家的四個小子長大了,大堂哥和二堂哥娶了妻,托兒帶口擠在老宅裏,舒家日子過得更局促。
二伯一家在巷尾買了個小院早兩年搬走別居,舒家老宅現在就成了大伯家的居所,二伯娘最終還是沒能生出個兒子,若非舒家窮的遠近聞名,舒老太早就張羅著要為二伯休妻再娶。
饒是如此,對於搬走的二伯一家,舒老太也沒少在街坊鄰居那裏宣傳他們的“不孝”--不孝的評語直接影響到兩個堂姐的婚事,二伯娘恨舒老太入骨,這下真的不孝起來,從舒媛回老宅前兩年起,二伯家已經久不回老宅,造成了事實上的分家。
“老太那孫女兒,不是我吹牛,生下來我就看出她是大有福氣的人,小時候還有神尼路過,要化她去佛前供奉。老太舍不得乖孫女,自然沒有答應,那神尼就說三妮是個福氣大的人,我們舒家養不下她,要送去名山裏養……瞧瞧,現在果然應驗了!”
舒老太得意洋洋向四鄰宣揚。
都住一條巷子,誰還能不知誰的底?舒老太炫耀歸炫耀,四鄰縱然心中不恥,也不好當麵反駁她。
因為舒家的確是要翻身了。
舒媛的大堂哥自從在茶場裏見過她,驚豔之下,就打起了這個父母雙亡的堂妹主意。
大堂哥是不認識什麽大人物,但舒家豆腐店在小小樂山縣城也算地道,大堂哥經常給一劉姓大戶送豆腐,他家管家透露出劉姓大戶想要給本家的一位大人物獻上一房姨太太,因為想攀附那位本家大人物的親戚太多,劉大戶送的人要得到大人物重視,就必須要有講究了。
管家不過是隨口說一句,大堂哥本也沒放到心上,直到見到了他三叔的女兒舒媛。
蜀中女兒靈秀,舒媛更是像奪走了峨眉山的靈韻般秀美。
劉姓大戶想要攀附的那個大人物,正是蜀中大軍閥劉省長,去年他又被北洋政府任命為四川善後督辦,此時正駐軍重慶。
這位在蜀中一手遮天的大軍閥,今年不過剛剛三十四歲,在大堂哥眼中,將堂妹舒媛獻上,也算對得起早逝的三伯。所以他一點也不愧疚,先是去茶園鬧場,後又夥同劉大戶,扯著劉省長的大旗恐嚇茶場老板,逼得老板不得不放舒媛下山。
舒媛回家後的第三天,就知道了自己被接回來的真相。
劉大戶派人送來的“聘禮”,係著紅布,由擔子裝了,堆滿舒家老宅小小的天井院子。
舒老太笑的嘴都合不攏,半夜爬起來一遍遍摸過聘禮,有了這些聘禮,她的孫兒就能娶老婆了,等舒媛被送去重慶,劉省長怎麽可能不表示下,說不定要把她全家接去重慶過好日子呢。
舒老太在院子裏暢想未來,舒媛坐在屋裏睜眼望著結滿蛛網的橫梁。
大堂哥想靠著她翻身,舒老太想靠著她享福,劉大戶指望著本家劉省長的提攜……沒有誰問過舒媛的意見。去給大人物做姨太太,舒媛願意嗎?答案在眾人眼中是毋庸置疑的。
事實上舒媛並不樂意。
茶場的女工中,也不缺少長舌婦人,西家長東家短,從她們口中,舒媛還是了解一些世情。
姨太太,舊朝未亡時那就是小妾。
妾是什麽?不單要服侍男主人,還要在女主人麵前立規矩的存在,生下兒女都不能叫自己母親,隻能叫聲“姨娘”。
沒有娘家依靠的小妾,人身保障比丫鬟高不了多少,舒媛聽說有如何如何厲害的大房太太,不單折磨教訓小妾,遇上心腸惡毒點的,打死的有,生了孩子後被賣的遠遠的也有。
舊朝滅亡後,嫡庶之分已經越來越淡,新的權貴中以妾做妻的人也不少。舒媛的大伯娘就是這樣對她說的,什麽隻要好好服侍劉省長,姨太太比太太還得寵呢。
舒媛可一點都不想做這姨太太!
她情願在峨眉山上采一輩子茶,過兩年嫁個老實的茶工,像她爹和娘一樣,日子過得雖然苦,兩個人中間容不下旁人,著實恩愛。
從小就背上克父克母的名頭被送出家,長大後堂哥、伯娘、奶奶又來打自己的主意,想要舒媛真心孝順他們,說實話真的很難。
從茶場下山,舒媛一開始還對親人抱有點點幻想的話,等劉大戶家抬了“聘禮”來,二伯娘又找機會偷偷告訴她真相後,舒媛是徹底死心了。
在山上長大的舒媛,看上去溫和,實際也有一股韌性。舒媛不打算被堂哥拿去換前程,她不想過和別的女人爭寵的日子,她得在被送去重慶之前離開……至於她離開後,堂哥和大伯娘會遇到什麽麻煩,舒媛可管不了那麽多。
舒媛現在沒有行動,是因為在想離開後要去哪裏。
新政府成立後,好多規矩都那麽嚴格了,聽說現在有不少家庭婦女走上了工作崗位。舒媛想,自己能幹什麽呢?
她不識字,也沒有什麽別的技能,隻會采茶。
可茶場是不能再回去了,十幾年來老板一家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她,舒媛不想回去連累了老板一家。
她能做的,也隻有繼續當女茶工了吧?
在別的地方也有不少茶場,舒媛想來想去,也隻有偷偷離開樂山縣一條路。
舒老太還在院子裏轉悠,生恐有人偷了聘禮去。
舒媛將視線投向窗外,悄悄握緊了拳頭。
堂哥他們選擇賣她,那也別怪她不客氣了——舒媛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大伯娘和舒老太再來勸說什麽,她都一味微笑點頭,舒家上下都無人看穿她心思,漸漸對她也放鬆了警惕。
這一日,大堂哥被劉大戶請去喝酒了,舒老太和大伯娘去為兩個沒娶親的堂哥相看對象去了,大堂嫂偷偷拿了禮物回娘家炫耀,家中隻剩老實的舒大伯和二堂哥……他們心中有愧,沒辦法為舒媛做主,自舒媛回來後都刻意避開她。
舒媛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她若無其事出了房門,也不看院子裏那些擔子,直奔大伯娘屋裏而去——大堂嫂偷拿東西怎麽做,舒媛依樣畫葫蘆,也怎麽做。
聘禮中最貴重的,不是院子裏那些,也不是舒老太搬去房間藏起的銀飾,而是早先被大伯娘藏匿起來的大洋和金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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