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民”與教民:世紀之交的民眾心態解讀

正文 華北農村文化視野中的義和團政治理念 義和團的群體政治性格(2/4)

    義和團的禁欲之嚴是不能僅僅用紀律來說明的(沒有統一組織的群體,也就沒有統一的嚴格的紀律),隻能說是一種風尚使之然。進入京、津、保一帶的義和團,在一段時間內成為城市的實際主人,麵對繁華的街市,義和團絕少有掠財行為而且還出麵維護社會秩序,鎮壓那些乘亂搶掠的地痞流棍,團民搶掠教會與教民的財物,是將其大部分給窮人,或者作經費,很少有團民借以自肥的。

    義和團的禁欲,有時竟達到了走極端的程序,一位士人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有部分團民駐紮在總理衙門,因飯食較好,故有人提議:“此間菜飯精美,如別外來調萬不去。”結果有團民馬上做關羽附體泣曰:“吾關帝也,先以汝等為能,今則貪財好色,劫數不遠矣。”於是大家都“神色蒼黃”。連吃了幾頓好飯,稍有戀眷之心,就引發如此的自責,這在其他農民起義中恐怕是不多見的。在山東的義和團調查中,農民說義和團“見路上有東西不拾,見婦女不準看兩眼:第一眼看看是什麽人,第二眼就不許了。”這對於某些山東老團來說,當係實情。

    義和團的禁欲性格至少有兩重意義。一是敦風化正人心。因為洋人洋教“到處行”,以其“淫行”和貪行敗壞了社會風氣,以致“男無倫,女鮮節”,官吏貪贓枉法,小民苟且偷生,社會上奢靡之風大盛,一般官宦和富家子弟,吸食鴉片,佩帶洋表已經蔚成風氣。一份義和團的告白講得很明白:“洋鬼挾來邪說,以基督、天主、耶穌教相誘,從者芸芸。該教等滅絕倫常,詭詐多端。嗜利之徒,鹹居門下。彼等橫施強暴,無所不用其極,致使清官廉吏,腐化墮落,饕餮之徒,盡為奴仆。”不僅義和團,就是社會一般輿論也認為國事糜爛至此,多係奢華之風所致,一位士人言道:“二十年來,官商仕庶,莫不以慶吊爭榮誇富,宴會怡樂自娛,衣則洋縐,摹本猶以為俗,必著寧綢庫綿,以新奇為得意,在閨閣為尤甚。食則魚肉蔬菜猶以為粗,無論適口流暢,以價貴者為上品,在商吏為尤甚,終日鮮衣美食,曲盡奢靡驕傲之態,不勝比喻。”所以,義和團要用與洋人洋教相反的行為導向來矯正之,“端正教化,尊聖崇賢,使聖哲之教光大發揚。”二是為了實際的戰爭需要。許多人類文化學者如弗雷澤、馬林諾夫斯基都曾指出,原始人在進行重大行動(如部落戰爭)前和過程中,往往相信禁欲具有某種神奇的功效,能保障事情的順利進行,反之則易於導致行動的失利。同樣,具有相當多的初民痕跡的中國北方農民,也具有類似的信念。義和團的著名的“刀槍不入”的法術,其前提之一就是嚴格執行禁欲性的禁忌。有件材料說,天津團首率眾上陣前,故意丟棄銅錢以檢驗團民是不是貪財。至於忌色,則上法前連夫妻間的性生活都被嚴行禁止。團民們曾一度真誠地相信上法之後被洋槍洋炮所傷係犯禁忌之故。直到今天,當過團民的老人中還有人認為:“義和團以前很靈,宜興埠打仗時,子彈落在身上都沒事,以後“嘎雜子”加入有了搶奪,就不靈了。”

    很明顯,義和團的禁欲性格,既有儒學傳統的影響,又受鄉裏道德和宗教禁欲主義的沾濡,而鄉村巫術思想也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二、尚武

    一般來說,社會群體性格上的尚武也有兩重含義。一是行動選擇上趨向於以武力解決問題,或者說以武力解決作為手段選擇的首要考慮;二是勇武果敢的戰鬥精神。義和團是不折不扣的農民武裝集團,從某種意義上,它是華北農村尚武習拳、“好勇鬥狠”之風培育出來的果實,它的出現,就意味與洋人洋教的武裝大決鬥。所以,義和團在解決各種社會矛盾與衝突時,多以訴諸武力為上。殺洋打教自不必說,對教民也以武力脅迫和殺戮為主,碰到其他社會集團,如鄉團,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義和團對政府和官兵一般持克製態度,但如果官兵動武,他們也毫不客氣地回擊,袁世敦和楊福同就是這樣倒了黴。甚至義和團內部各壇口之間,也時聞有衝突發生,有時甚至能演成火並,如奉天義和團首領敬際信帶領拳眾二十餘人到吉林教拳,態度驕橫,吉林各團不服,大起衝突,結果奉天拳眾悉數被殺。山東蒲台義和團與直隸義和團也曾衝突火並,“格斃直黨十餘名”。這種訴諸武力的趨向越來越嚴重,在運動初期,打教還有罰教民出資唱戲等較“文”的手段,且在多數情況下,都能容其宣布叛教了事,到了運動高潮中,武力趨向被民族衝突極度激化,加之運動成份的魚龍混雜,則往往不分青紅皂白地看見沾洋字的就非打即殺,即使已叛教者也很難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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