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山河

第39章 宮闈深如海(三)(2/5)

    譚九看著顧邊城等人飛快離去,西邊天際已被火光燒亮,他仰望星空喃喃自語道:“征戰再苦,苦不過人心叵測,天節星為虛星主秋,卻在夏日異常明亮,實屬不吉啊……”守候在旁的魯維自然是一句也聽不懂,看他抓耳撓腮跳腳張望,回過神來的譚九失笑:“罷了罷了,吉凶皆不由你我決定,走吧,知道你擔心水墨。”兩人偕行離去。

    皇帝早被吵醒,他憂心忡忡地站在帳門口,白平快步走回跪下稟報:“陛下,是馬圈囤積的幹草起火,現已熄滅,海大人在追查起因。”“貴妃…..我是說皇後她們還好吧?”皇帝著急問道。因為皇後在此,白日裏又和顧邊城,謝之寒鬧個不歡而散,皇帝特意獨自休寢,沒有留宿在其他皇妃營帳,以免刺激皇後。

    “是,陛下放心,神將大人也已趕到守衛,夜裏涼,您還是回帳休息吧,”白平殷勤說道。皇帝揮手示意他退下,對著起火的方向又眺望了一會兒,皺眉問道:“白震,先是貴妃遇襲尚未查清,現在又碰到祝融之怒,朕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祖宗怪罪啊?”

    守在他身後的白震躬身道:“陛下切勿自責,巧合罷了。”皇帝歎了口氣,轉身進了營帳,坐在榻上發楞。白震走上前,將明黃色的外袍給皇帝披好,躬身無聲退下。皇帝無語枯坐半晌,歎口氣,收腿想要躺下,餘光卻掃到一物,動作一滯。枕下露出了一張紙邊兒,他確定方才還不曾見過,張嘴想喚白震,猶豫了一下,伸手將其抽了出來,是一張折成結的素紙。

    看到紙結的樣式,皇帝臉色立變,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凝神靜聽,內侍,守衛,宮女們的呼吸聲,遠處火場的紛亂,但帳中除了他,再無他人。皇帝麵部表情地打開了紙結,上麵寥寥幾筆:你要我做的我已做到。

    看著那墨跡力透紙背,皇帝冷冷一笑,將素紙湊近燈燭,火焰迅速舔舐了紙張,在他眼前化為灰燼,飄落……

    “大汗,應是有人放火!”蘇日勒低聲道。赫蘭巴雅背手望著火起方向,若有所思:“你確定?”“是,我本想去探查水墨狀況,為了躲過禁衛軍巡邏,特意從偏僻些的馬場繞過去,無意間發現有人異動,但那人身手靈活,不等我追蹤,火就燒了起來,守衛們被驚動,我隻能退回來!”

    “有趣,”赫蘭巴雅笑說:“看來除了咱們,還有人再打這營內之人的主意,隻不過暫不知他所對何人!”蘇日勒冷聲道:“大汗,顧邊城將那水墨送入宮中,您想擒他回去為先王報仇,恐怕是難了。”赫蘭巴雅搖了搖頭:“也未必,接連兩次敗於顧家之手,皇後必不會善罷甘休,南人有句老話,殺雞給猴子看,水墨大概就是那隻倒黴的雞,顧邊城必不會讓其久居皇城!”

    蘇日勒猶豫了一下又問:“那水墨真是沒了卵子的閹人嗎?”“嗤!”赫蘭巴雅似笑非笑地瞥了蘇日勒一眼,伸了個懶腰道:“周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看來今夜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可以睡個好覺了。”他轉身回了營帳,蘇日勒不為所動,依舊守在帳外,凝望著遠處那漸漸暗淡下來的火光。營地再度歸於沉寂,隻是不知有多少人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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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主事,你能不能幫奴再寫一封信?”一個容貌秀麗的小宮女麵含羞澀,輕聲問道,漸西的斜陽為她拉出一道纖細長影。不等水墨開口,環繞著她的其他宮女中已有人打趣:“初夏,你究竟有幾個情人,要寫上這許多信來?”宮女們咯咯笑了起來。一襲水藍宮裝的女子推了推水墨:“初夏可能是看上你了,也未可知!”水墨愣了愣,才慢半拍地傻笑了一下。

    見水墨遲鈍憨直的樣子,這些女人笑得愈發開心,初夏的臉更是紅得如同霞染,又是掐又是撓的和女伴們鬧成一團。許是跟驃騎那些粗糙漢子們相處的太久了,驀然回到了女性這個隻要群聚,就會唧唧喳喳的團體中,水墨竟然有些不適應。她在宮中小有半月,處處小心謹慎,不敢邁出貴妃所在的昭陽殿一步,生怕被皇後秘密捉拿了去,死都閉不上眼。

    “肅靜!”清脆的低喝讓宮女們迅速安靜下來,齊齊行禮道:“燕宮人。”水墨也站了起來。一個宮裝麗人正不滿地看著這些女子:“貴妃靜修禮佛,你們就瘋了,竟敢在流連閣裏嬉鬧,成何體統,還不散去!”“是!”宮女們福身後,碎步安靜離開。初夏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水墨一眼,水墨隻當沒看到,收拾筆墨紙硯想走,燕宮人出聲道:“水校尉,請留步。”

    玉燕,身份等同於皇後身邊的玉琳,統管宮女。天朝人認為玉質溫潤細密,最能代表女人應有的品質,所以宮中女官皆以玉為名。“燕宮人,”水墨抱拳行禮,燕宮人回禮笑道:“水校尉不必多禮,請坐。”

    水墨拿捏著坐下,臉上的微笑如同擦的防曬霜,薄薄一層掛著。明知道這裏是顧傾城的地盤,她仍然很不自在。宮中的生活比起以往的戰場那是天壤之別,抬頭亭台樓閣,低頭分花拂柳,談笑皆貴族,往來無醜女。如同一朵正在盛開的牡丹,華貴鮮豔的讓人仰視,卻沒人低頭看看,它的根也是紮在肮髒泥土之中的。

    前日水墨發現一個小宮女偷偷哭泣,不用她刻意打聽,有人的地方就沒有秘密,從內侍們的閑談中她很快知道,這小宮女的同鄉姐妹昨日死了,說是得了急症。在閑話之人曖昧的描述中,水墨聽明白了,皇帝那日酒後好像和這個小宮女有了點什麽。未必是臨幸,許是調笑,但結果都一樣,這個皇帝或許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小宮女,隻落得薄棺一口,也不知魂歸何處。

    如同在看宮鬥電視劇,稀奇古怪的情節多了去了,但當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水墨唯有不寒而栗。對於生命的逝去,這些宦官內侍隻當閑話講,豪無憐惜反倒帶了幾分笑她不自量力的嘲諷,宮闈深深,若說戰場上殺的是人,這裏殺的卻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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