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二十七回 盛世元宵龍樓驚變 上九潛龍夜宿荒店(3/5)

    “現在還嘴硬。”郭誌強笑道,“告示裏頭沒講不許帶槍進城,想放鳥銃湊熱鬧兒,用鳥銃作龍燈把兒舞著順手。我問他們‘槍裏頭裝鐵砂子兒什麽意思?’就都封口兒。放心,這種案子好審,逃掉的四個也準定捉得!這種人到大堂上,夾棍繩子一收就下軟蛋!”

    阿桂抿著嘴聽完,點點頭道:“那就交給你順府。要連夜熬審,一定要追出主使人。”又問:“我們的人有傷沒有?我看當時起火了。”李侍堯笑道:“我的兵有個叫人咬了一口,耳朵掉了,別的人沒傷。東西兩個便門設燈棚我還不以為然,青幫和他們打架燒了幾家燈棚,引的人都往東邊擠,焰火燒起來滿飛花,算把這事遮掩過去了。”

    “立刻用重刑熬審。”阿桂刹那間改變了主意,不願再耗時辰詢問東便門捕拿犯逆情由,道,“一是查問誰是首凶,生情造逆的元惡;二要弄清是教匪造亂,還是另有其人,是僅僅北京一地,還是數地共同舉事,三者尤其查清這些人與軍隊、京師各衙各府有沒有瓜葛——我不到順府,在刑部等信兒,審案情形每隔一個時辰報我一次。”他看了二人一眼,又補了一句:“偏勞你們了。這事不能遷延,我擔心的不單北京這一處。紅果園剿了,仍有這樣的事,南京前報也有異動,加上山東鬧事,都要聯到一處去想。”李侍堯道:“我勸中堂一句話,這件事明日您就遞牌子請見,奏明了皇上最好。”見阿桂盯著自己不言語,又道:“那匪徒朝城上打槍,上頭多少文武官員?不會隻有你一個人知道……軍機處也今非昔比,都是***,各自有自己一套拳路。皇上先從您這知道訊兒,要比別人出去好得多。”阿桂聽了,“於敏中”三字立刻在心中一劃而過,原定主意審訊結案之後,統一卷宗再報乾隆的打算頓時覺得不妥。因笑道:“多承指教了。我原也是明日要奏的。軍機處的事你是多心了一點,曆來從張廷玉、訥親、傅恒過來,有議論有商量,沒有決議的規矩,都是‘自己一套拳路’打給皇上看。明早辰時我進去,在西華門口等你們回話。”

    這些大人物話有真有假,都是腹有機械齒含貝珠,一頭心照不宣,一頭“光明正大”,郭誌強先聽在“刑部”,又聽在“西華門”,猶自發懵,李侍堯在旁一扯他褂襟,笑道:“把轎子叫過來,咱們走吧……”

    乾隆和皇太後、魏佳氏都牽掛著顒琰,但顒琰卻顧不得思念他們。顒琰、王爾烈、人精子和魯惠兒在兗州府建了欽差行營,立刻微行出巡到平邑縣實地踏勘。平邑縣到兗州府是二百四十裏旱路,他們騎著毛驢,王爾烈和顒琰扮作去棗莊采辦煤炭的行商,日出行路日沒宿店。起初也還如常,但一過泗河入平邑縣界,便覺氣氛大不相同。官道上絕少單行客人,時而過道的少則十幾個人一夥,多則百十人一群,家丁長隨都綁腿短喳,帶著刀棍矛槍**夾護著騾車,立眉瞪眼氣勢洶洶匆匆往西走,問個道兒攀談幾句,都像防賊似的死盯著人翻白眼,操著家夥隨時準備大打出手的模樣。沿途山溝河邊的村落時都像死絕了人似的荒寒蕭索,村巷裏弄裏連出來玩耍的孩子也不見,家家關門閉戶巷落冷靜,仿佛連雞狗也都塞住了口,偶爾吠鳴幾聲,旋又默聲如噤。問了幾個出門打水的老漢,話也都含含糊糊,隻知道縣裏衙門已經“沒了管事的”,“縣太爺上吊了,縣太爺一家子都死了”,有的還“龜蒙頂的龔寨主已經占了縣城”,“朝廷派了福大將軍來剿匪,要把平邑人斬光殺淨雞犬不留寸草不生”……如此種種謠諑紛紛。

    這樣的情勢,別王爾烈魯惠兒,就是人精子也沒見過沒經過沒聽過,都覺得凶險萬端。縣城劫毀土匪盤踞,護著這位金枝玉葉實在勢單力薄,王爾烈愈走愈覺得心頭沉重忐忑不安,人精子一頭負著朝命一頭擔著師命,更是把心越提越高。眼見前頭到一個鎮子口,人精子看看,是午時錯時分,站住了腳,道:“十五爺,王師傅,不能往前走了。”

    三個人同時勒住了驢韁繩。他們幾乎一個時辰誰也沒有話。聽這一聲,都有些受驚,顒琰腮邊肌肉不易覺察地抽搐了一下,仍舊沒言聲,皺著眉頭盯視人精子。人精子的臉色有點蒼白,指著東邊道:“前頭這鎮子叫惡虎村。”聽到這個名子,三個人同時驚悸得一個冷噤兒,順著他手指方向看,果見兩山夾峙猶如石門封,狼牙磋峨怪石亂木卵累高矗,偏窄的狹道兩邊烏鴉鴉鬱沉沉的老樹亙臥著一座鎮子,鎮口一塊虎皮斑紋石,也是古藤怪樹翳遮幽暗如晦的一座石山,仿佛也是虎形,虎爪膀上摩崖大字分明:

    惡虎石

    字也寫得張牙舞爪跋扈猙獰。因離得遠,看不清題跋署名——一望可知,惡虎村得名緣由此來。

    “十五爺瞧這山險。”人精子叉手不離方寸,臉色陰鬱裏微微帶著一絲驚恐,“從這裏正東四十裏就是平邑,向南是聖水峪,東南是抱犢崮,東北六十裏就是龜蒙頂。無論走哪條道都是越走越險,越走越窄,有些地方都是峭壁,深澗石棧樹深林密。就是太平日子,單身客人也是萬不敢走這條道兒的——這山裏村落居民也都是半民半匪,都和各山寨主暗地通連著,家家都有**,也打獵,防著人劫也用來劫人。有句俗語兒:‘過了惡虎村,勸你莫單身。白日豺虎當道臥,夜宿黑店命難存。就算你命大,鬼門關裏嚇軟筋!’我倒沒什麽,粉身碎骨一堆灰就是,您和王師傅是何等樣人物?我敢帶你們衝險犯難?”

    顒琰看了一眼那山,眉棱骨急速顫了一下,眼又轉望來路光禿禿闃無人跡的官道。許久,從鼻子裏透了一口長氣,決絕地道:“我一定要到平邑!你們要怕,隻管帶惠兒回兗州去。我今晚宿這鎮驛站,明兒四十裏道兒,白就趕到平邑了。”魯惠兒道:“我跟爺走!這一道上逃難的都是富戶,並沒聽誰叫人劫了去的。我們扮成窮人白走道兒還會出事?”人精子白了惠兒一眼,道:“我沒不跟爺走,我是爺別涉這險地!這叫‘惡虎村’,我師父當年就在這和竇爾敦你死我活拚過一場。我也想在這掙塊侍衛腰牌戴戴呢!”

    王爾烈一直皺著眉聽,用眼不住審量那山,和影影綽綽的鎮子。見他們拌嘴,道:“你們別吵,我布一卦看看再。”惠兒道:“您原來會算卦?我這裏有乾隆哥子,我們那裏程瞎子都用這錢。”王爾烈一笑,道:“這隻講究意會默運,我用蓍草——是孔林裏專門采的。”

    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兒,裏頭是一束碼得齊整的蓍草棒兒——共是六十四根——就土道上鋪了油布,沉吟了片刻,隨手將蓍草分式兩堆,各按奇正之數布列卦象。人精子和惠兒看著東一堆西一堆的不明所以,顒琰跟著紀昀學了個皮毛,已看出是個“”,便道:“是個‘無妄’卦象。”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加入書架
別猶豫,趕緊下載微風小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