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九回 赴喪府和珅聞儷歌 召金殿錢灃蒙知遇(2/5)

    看你苦落得一對眼眶。

    堪歎人生能幾何?

    金烏玉兔往如梭……

    ……淒婉的歌吟聲中,和珅了不為意,騎在馬上嬉笑自若直趨禁城。王廉直導引他進了養心殿宮院才退出去,自到北玉皇廟市去買畫去了。

    養心殿裏會議早已開了。和珅進來時李侍堯正在奏修葺貢院的事,乾隆一手執筆坐在炕上,一邊批折子一邊聽他話,抬頭見和珅進來要行禮,皺眉道:“不要行禮了——你哪裏去了,四處尋不見你?”和珅到底還是打了個千兒,笑著把去尹府幫喪的事回了:“他們家沒有治喪裏手,外頭的事雖有禮部操辦,府裏頭太亂,奴才送賻儀去的,瞧著不對,就留著幫忙了。”

    “幫忙也是對的。”乾隆想到和珅在尹府躥上忙下的情形兒,嘴角綻過一縷微笑,手虛按著示意和珅坐靠隔扇前的杌子上,道,“以後身份不同,是大臣了,一要講體態尊榮,二是無論到哪裏,要跟軍機處打招呼。要有大事尋你不到,瀆職了是要黜罰的。”

    和珅已經坐下,忙又半起身哈腰道:“奴才記下了。萬歲爺隨叫隨到!”

    “方才的幾項,明倫樓、至公堂,還有棘城城垣,隻有木料石料現成,其餘工料銀子核計七萬四千零十六兩,工部請旨要皇上禦批,戶部才能提銀子。”李侍堯接著道,他起身雙手將一個折頁捧給乾隆,“請皇上禦覽,沒有訛漏就請恩準。”

    乾隆接過來,沒言語,一邊想著什麽一邊隨手翻覽。和珅這才留神,一屋子共是七個大臣。兆惠坐在緊挨乾隆炕北邊,南邊是海蘭察,都是雄赳赳按膝端坐,活似兩尊門神,挨著兆惠依次環轉,坐著阿桂、紀昀、於敏中、劉墉和李侍堯,南邊靠窗牆角大自鳴鍾旁還侍立著兩個宮女,炕上一個宮女雙手垂膝跪在牆邊,隨時預備著侍候乾隆筆硯茶水巾櫛。肅穆安靜中乾隆看完了折頁,用朱筆批了“依奏,按軍機處所議處置”。寫罷道:“以後這類事由軍機處統籌之後奏上來,不要單獨列奏。送到朕這裏的文卷不看完怕有要緊遺漏,所以事不單列——你方才軍事上還有建議,接著吧。”

    “是!”李侍堯欠身道,“奴才聽了兆惠、海蘭察的奏陳,準葛爾的阿睦爾撒訥敗於我山大軍,和卓族的霍集占兄弟昔年敗於準葛爾——這就是霍集占是我敗軍之將的敗軍之將。好比弈棋,我能贏準葛爾,姓霍的輸給準葛爾,所以霍集占根本不是我軍對手,奴才以為這個思路不對,輕敵了。就是下棋,三角兒轉互有輸贏的事也常有的,不能依照此理推論我軍必勝。”他咬了一下嘴唇頓住了。

    乾隆臉上毫無表情,用筆在朱砂硯中空蘸著,道:“嗯,下去。”

    “西北地勢高寒、廣袤萬裏,回旋餘地大,逼急了,敵人可以逃往帕米爾,也可以逃到羅刹國去。”李侍堯接著道,“步兵我強敵弱,騎兵勢均力敵,但這一戰我是客軍,時地利人和,滿打滿算隻能略占上風。”

    乾隆撂下了筆。正要話,於敏中插口道:“依著你,霍集占撮爾醜盤踞一隅頑抗我軍會剿竟是不能必操勝券?”他開口話,言詞裏就不善,仿佛指摘李侍堯長敵誌氣。李侍堯臉上掠過一絲不快,禮貌地一點頭道:“於師傅,兵凶戰危,既是動幹戈的事,應該事前多綢繆、多思量,打仗就少吃虧些。必操勝券的事也要心去辦。”這麽不軟不硬頂上一句,於敏中便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初入軍機,要學宰相度量,寬容地微笑了一下,身子向後仰了仰,不再言語了。乾隆也覺李侍堯解釋得有理,又提起了筆聽。

    “我二十萬大軍散布很廣,都在青海西部、山南北麓集結過冬。”李侍堯似乎憂慮很深,枯著眉頭凝視前方緩緩道,“眼下大雪封山,道路遙遠,運糧極為艱難。每軍需三千石,實際運上去一石要耗去二十石,那就是六萬石糧食。前敵兵馬要有兩個月的儲備,一萬人吧……是九千萬。就是內地每總共要準備六十一萬石糧集運上去,阿桂計劃秋全線進軍,粗算一下總計要四千五百萬石!主子,四千五百萬石糧——那是一座糧山!陝、甘、寧夏、青海、山西、河南,現有存糧可供軍用的有二千萬石,明年夏糧征上來才能源源補給。”他掰手指頭算計著,像口中含著一枚味道極重的橄欖,皺眉品味著道:“所以,我建議大軍合圍向後推一推日期。青海和山兩處大營以犄角之形遙遙控製局麵。不要秋季進軍,而是——”他艱難地蹦出一句話:“後年春季全線進軍!”罷,坦然向後坐穩了,又加一句“這才是萬全必勝之策”。

    他前麵的話得細致入微,眾人都是側耳聆聽,末了結論卻否定了乾隆和阿桂既定“八月進軍”的決策,又聽得大家心頭一震,都不禁悚然動容。

    “你方才開支浩大,”紀昀是個癮君子,特旨允許禦前會議上吸煙的,但今屋人多,他不敢,手裏把握著大烏木煙鬥會意而已,一邊聽著,沉吟道:“日期再推兩季,豈不是更加役大投艱?”

    “大軍收縮回營,隻用常例供應,犛牛、帳篷、車馬、輜重、被服——一大筆運輸消耗也就省下了。”李侍堯似乎有點渴,幹咽一口看一眼乾隆的茶杯,又移到了別處。阿桂笑道:“我還是主張秋季進軍,秋季草高馬肥,利於騎兵長途奔襲。”李侍堯含笑道:“我想敵人集中在南疆,若論草高馬肥這一條,無論如何我們也比不上霍集占。”於敏中道:“春季進軍冰雪融化,道路翻漿,不利於行軍,這是我聽隨赫德的——你這個建議奇!”

    李侍堯瞟一眼這個新貴,看見於敏中這副故作雍容的模樣他就生厭。但這是在乾隆麵前,又是頭一次議計軍國大事的禦前會議,無論心裏怎樣想,人人都是溫文爾雅器重沉穩姿態,他吭了一聲,道:“你得對,春季出兵,敵人萬萬料不到,正應了一個‘奇’字,隨赫德在山,有些道路確實春季翻漿,但青海向西一路沙漠翰海,最缺的就是水。沒有翻漿的事,我倒擔心士兵用水供應不上呐!”

    兆惠和海蘭察對視一眼,都又避開了去。兆惠是從前方趕回來的,海蘭察也曾去過烏魯木齊,他們都是帶久了兵的老行伍。李侍堯這些話可是都是一矢中的之言,但乾隆方才過:將軍怕打仗、文官都愛錢,如今的事還了得?平息阿睦爾撒訥叛亂,兆惠沒有用本部人馬,帶了額敏和玉素布兩部五千人直搗敵穴,不旬日間就蕩平了準葛爾,將軍意氣何其雄也!若不是雅爾哈善玩敵誤國,庫車城早已拿下來了。海蘭察也在乾隆跟前立了軍令狀,“滅此朝食時不我待!”又訓斥六部:“畏難怯戰,一味招撫,連朝大體都不顧!”……急於取勝心切溢於言表……他們自己覺得已經被乾隆的話“擠”到了退無可退的角落。盡管李侍堯的話都對,不敢也不願附和,那樣,乾隆就太失望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加入書架
別猶豫,趕緊下載微風小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