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下

第二章 喪金為誰而鳴(1/5)

    第二章 喪金為誰而鳴

    這一座大帳紮在黃河南岸一座小山的山陰之側,十分僻靜。稍知兵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這帳篷的不凡,它外鋪牛皮內襯棉布,以韌勁最好的柳木支撐起帳籠的架子;在大帳底下還墊著一層木板,讓帳篷與凹凸不平的沙礫地麵隔開,帳內之人可以赤足行走,不致被硌傷。即便是以豪奢炫耀為風尚的袁軍陣營裏,這帳篷都算得上是高級貨色。

    大帳外側有足足一個屯的士兵守衛,他們將帳篷外圍每一處要點都控製住,與袁軍大營隔絕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戒備森嚴的守衛有七成麵向外側,卻還有四成麵向內側。

    營帳裏此時隻有兩個人,自然正是當今天子劉協和曹司空的次子曹丕。他們各懷目的,化名劉平與魏文潛入戰場,一直到現在,才敢稍微卸下偽裝,以本來麵目悄聲交談。若是他們在袁紹營中為座上賓的消息泄露出去,隻怕整個中原都會為之震動。

    魏文這名字,乃是曹丕自己起的。劉平問他典出何處,曹丕說在琅琊開陽附近山中生長著一種蠍子,二鉗八足,外殼朱紫,在當地被稱作“魏蚊”。他母親卞夫人就是開陽人,曾把家鄉風土講給曹丕聽。曹丕頗為神往,一直想弄幾隻來玩玩,卻因為太危險不能遂願。這次要起一個化名,於是曹丕順手拈來,去蟲成文,便成了魏文。

    對於用毒蟲做化名這種事,劉平隻能暗暗佩服這孩子,曹氏子弟,果然與眾不同。

    大帳內的食桌上擺著各色佳肴與美酒,甚至還擺了兩串水淋淋的蒲桃。劉平拎起其中一串,小心地摘了一枚,然後用指甲去掐皮。曹丕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東西和皮吞下便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劉平尷尬地笑了笑,一口扔到嘴裏,小心翼翼地咀嚼起來。

    曹丕道:“陛下在宮中,竟連蒲桃也不曾吃過麽?”劉平歎道:“朕登基以來,先後雒陽離亂、長安飄零,最慘之時,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大臣餓死於稼牆之間、兵卒們掠人相食。若非你父親,隻怕早已淪為一具餓殍,哪裏還有機會去吃什麽鮮果啊。”曹丕眼神有些複雜,不再說什麽,默默地抓了幾瓣淮橘扔到嘴裏。

    劉平又拿起另外一枚蒲桃,拿指頭捏著端詳了一陣,感歎道:“我記得蒲桃這東西,應是西域所出吧?西域與中原交通斷絕,涼州又是盜匪雲集,這東西能輾轉送到冀州,所費必然不貲啊。袁紹的手下如此奢靡享受,恐怕非是成大事之人。”

    曹丕很高興把話題轉到這邊,他炫耀似地解釋道:“不用那麽費事。早在博望侯鑿空西域的時候,就帶回不少蒲桃種籽,在隴西頗有種植。先前鍾繇還曾給我家送來,就是這種圓潤的,叫草龍珠。”

    劉平聽到這句閑談,目光卻是一凜:“哦,就是說,袁家這些蒲桃,也是來自於隴西地方。”曹丕先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然後突然身子一顫。他雖年紀不大,終究是將門之子,平日耳濡目染,仔細一琢磨,就意識到劉平這句話的暗示。

    此時隴西與關中有大小數十股勢力,其中以馬騰、韓遂最為強大。為了穩定左翼,曹操派遣了司隸校尉鍾繇,持節督關中諸軍。鍾繇苦心經營數年,隻能將他們震懾,卻始終無法徹底消化。如今袁軍營中出現隴西的蒲桃,說明他與關中諸軍也有聯係。倘若他們突然反水,自長安、潼關一線殺入,曹操兩麵受敵,隻怕大局便不可收拾。

    “其實,隱患又豈止在西北啊。”劉平道。

    曹丕一怔。劉平笑了笑,青袍中的手一指,指向了南方。曹丕撓撓頭:“張繡?他已經歸降了……孫策,倒有可能,可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劉平露出溫和的微笑:“還有一位,你漏算了啊。”

    郭圖思忖再三,不由一怔:“劉表?”

    他之前一直陷入一個誤區,以為張繡歸順,孫策遇刺,曹操在南方已無威脅——可他倒忘了,張、孫二人鬧騰的動靜最大,但真正有實力一舉扭轉官渡局勢的,卻是那個在荊州雄踞一方的劉表劉景升。

    劉表是一個極其特別的人。他坐擁數十萬精兵與荊州膏腴之地,卻異乎尋常地安靜。袁、曹開戰之後,劉表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清。他答應袁紹予以配合,卻按兵不動;荊州從事韓嵩力勸劉表投靠曹操,卻幾乎被殺——總之,沒人能搞清楚劉表的心思。天下一直傳言,說劉表打的是卞莊子的主意,打算等二虎一死一傷,再出手漁利。

    曹軍占優,劉表或許不會動;可若西北和北方都爆發危機,他絕不會坐失良機。荊州到中原路途不遠,荊州兵鋒輕易可以推進到許都。

    “不行!這事得趕緊稟報父親!”曹丕站起來。劉平卻示意他稍安毋躁:“你現在回去,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曹丕眼神轉冷:“陛下不會是故意要為難我父親吧?”

    劉平也站了起來,他比曹丕高了不少,居高臨下,語氣嚴厲:“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要想清楚,咱們以身犯險深入敵營,到底是為了什麽?”曹丕一昂頭,針鋒相對道:“陛下意欲何為,臣下不敢揣測。臣隻知道自己是曹家子弟。這一次隨陛下前來,一是為消除夢魘之困;二是為了監視陛下,看是否會做出對我父親不利之事。”

    曹丕的話,對皇帝來說是相當無禮。劉平看著有些氣鼓鼓的少年,不禁笑道:“二公子多慮了,我與郭祭酒早有約定。你縱然不信我,也要信他才是。你都能想到這些隱患,難道他會想不到?你懷疑我會勾結袁紹對曹公不利,他會想不到?”

    一聽到郭祭酒的名字,曹丕雙肩一鬆,剛才的警惕神色消散了不少,重新跪坐了回去。可他還是心有未甘,身體前傾,又大膽地追問了一句:“那麽陛下您到底為何要來官渡?別跟我說是為了曹家,我可不信。”

    劉平緩緩轉頭,望向帳篷外麵:“子恒,你覺得是騎馬挽射開心,還是端坐屋中無所事事開心?”曹丕一楞,浮起苦笑:“自然是前者,若是天天呆在屋裏,悶都要悶死了。”劉平長長歎息一聲:“我自登基以來,雖然輾轉各地,可永遠都局限在朝臣之間。雒陽太狹窄了,長安太狹窄了,如今的許都也太狹窄了,我已經快要窒息。”他伸出手,指向帳篷外頭的天空:“隻有像這樣的遼闊大地,才能真正讓我暢快呼吸。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換取一時的自由。這種心情,子恒你能了解麽?”

    曹丕點點頭,沒來由地湧出同情心。劉平這話貌似空泛,卻實實打中了他的心裏。宛城之亂後,他被卞夫人留在身邊,不許離開許都一步,少年人生性活潑,早就膩透了。這次前往官渡,未嚐不是他靜極思動的緣故。所以聽到劉平有了類似的感慨,曹丕頗能理解——這與權謀什麽的無關,純粹是一個少年與另一個年輕人的共鳴。

    “陛下你是不是害怕了?”

    “是。之前的我都是按照郭祭酒的安排在說話。也許某一句話,就會讓我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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