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底稿: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Ⅱ

正文 第13章 曆史的進化課(5)(1/4)

    晚清麵臨千年未有之變局,中國在應變方麵的成績不佳,選舉製度自然難逃板子。自明末以來對八股製藝的批判聲,隨著中國跟西方打交道中的一連串敗績,越來越高。當然,一般說來,這種批判的內容大抵是老生常談,無非是說科舉考試將人們束縛在八股製藝的牢籠之中,不能很好地選拔人才,以至於中國事事不如人,本質上跟明末士人類似的呼聲沒有多少區別。不過,跟以往不同的是,此時的批判,隨著人們對西方的了解日益深入,很快手上就有了批判的參照——西方的學校製度。西方的節節勝利,使得這種參照更加光彩照人,很具有說服力。事實上,正是義和團運動這種歸向傳統的抗爭的徹底失敗,不僅導致原本戊戌以來對變革的反對聲銷聲匿跡,而且引發了改革的緊迫感,才使得廢科舉如此順利。這裏,人們不僅聽到了“破”的呼聲,而且看到了“立”的榜樣,目標當然是向西方學習。這意味著,在中國曆史上,選舉製度的變革,第一次有了來自別種文化的資源,而且是特別有誘惑力的資源。

    然而,我們的先進知識分子所引進的西方參照,在事實上跟科舉製度並不對應,至少不完全對應。嚴格來講,我們的科舉主要是一種通過考試選拔官員的製度,屬於選官製度,雖然隨著科舉的推行,學校製度(官學)日益和科舉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成為科舉製度事實上的附庸。在明清兩朝,甚至官學的入學考試,被人們看成科舉的第一個台階——進學成為生員(秀才)。但科舉畢竟不等於學校製度,因為它事實上什麽都不教。不過,由於科舉創製的時候,引述古義(周禮所謂的學校製度)所造成的先天誤會,以及國人天生不善分類的思維方式,因此,那個時候的人們,即使是最西化的先進分子,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分類學上這種看起來不起眼的失誤,從一開始就拿西方的學校製度來類比科舉,一直比到科舉廢除還意猶未盡。

    其實,盡管清朝官學是跟科舉捆綁在一起的,但恰是因為這種捆綁,反而使得官學逐漸退化,到了晚清時節,官學實際上已經成了一段可有可無的闌尾。雖說各個府、州、縣都有學校,房屋設備齊全,但這種學校基本上是不開課的,逐漸甚至連起碼的考試也成了形式。進學的實際意義,除了獲得參加進一步考試的資格外,主要是為了擁有一種初等縉紳的身份,可以有某種官方賦予的特權,並得到民間的尊重,跟學校學習幾乎沒有任何關係。人們真正學東西的所在,其實是私學(各種名目的私塾),真正的老師,也是私學的教書先生(盡管,在那個時代,人們一般對自己真正的受業老師並不重視,而卻將那些在考試中錄取自己的所謂的房師和座師當成老師。這是一種人際關係的扭曲,目的無非是結成官場上的人脈)。所以,實際上,西方學校製度的對應物應該是中國的私學體係,而不是科舉製度。晚清新政時大家眾口一詞的“廢科舉,興學堂”,按理應是“廢私塾,興學堂”才是。雖然,廢科舉後,私塾也走向式微,但那是廢除科舉的副作用導致的。

    古代中國被人稱為“選舉社會”,選拔官員的製度在社會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事實上,無論是早先的察舉,還是後來的科舉,都既是社會精英上升的階梯,也是政府聯係士人的橋梁,更是使社會圍繞著政府旋轉的磁石。科舉的金字塔的最頂層是進士,其次是舉人,再其次是秀才,秀才之外,還有人數眾多的童生。從進士到童生,台階雖然隻有四層,可上層和下層,人數比例可達到了一比十幾、數十萬。科舉製度就是這樣牢牢地將社會上絕大多數精英和預備精英,都固定在了政府的軌道上,用《儒林外史》裏馬二先生的話來說,孔夫子到了今日,也一樣要趕考。自元朝以來,官方將朱熹編定的《四書》定為考試範圍,將朱熹的注釋作為標準答案,無非是將原來科舉所有的製度上的政府與士人的聯係,加上一道忠誠的鎖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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